第十三章 立秋

　　老头那破小屋旁边的弄堂里，背剑的中年道士走了出来，目射淡蓝光芒，看着美丽女子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果然姿态惊人！”
　　“我的儿媳，自然是容貌秀美，我的师叔，自然也是功力深厚！”东厢房里传来老头的声音。
　　“小黄，你真的这样认为么，师叔在你的心中，真是你的师叔，儿媳在你的心中，真是你的儿媳？”
　　“别无二致！”
　　“好!很好！”抬头向天的中年人眼里，一滴泪轻轻地流淌了下来。

　　占地二三十亩的鱼塘，不算小的了，周围长了一圈的芦竹，塘里的水微绿而清澈。
　　这鱼塘，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夏日的时节，很是在里面游过几次，一来是这里的水算是比较干净的，二来是这里的水额外地阴凉。如果知道这鱼塘竟然和红木梳扯上关系，自然是说什么也不会来这里洗澡的了。
　　我，毛头，表哥和小白脸，站在鱼塘岸上，周围更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别哭丧着个脸了，毛头，差价我们会想办法补给你的。”表哥笑着对毛头说道。
　　“顺子，你说哪里话去，难道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你们救了我两次，就是这鱼塘里的鱼一个不要，又怎么样？何况价钱还不错，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
　　表哥点了点头，递过去一支大前门，丢给我和小白脸一人一根，四人便一起喷云吐雾起来。

　　“说起来，这鱼塘还是几年前小莲庄的一个人转给我承包的。”毛头轻吐一口烟气，打了两个烟圈圈，“他当时脸色很是惊惶，还叫我晚上千万别来巡夜，佴庄离这里这么远，我也懒得跑来巡夜，鱼塘里的鱼却没多少人来偷，确实奇怪得很。”
　　“想来是位置偏僻了。”表哥淡漠道。
　　“顺子。”
　　“什么事？”
　　“现在起鱼的亏，我认了，也不要你们补偿，但要是你们发现什么东西，一定要带上我的份。”

　　小白脸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还以为你转性了呢！”
　　年关将至，虽然捞鱼的人对毛头这个时候起鱼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现在的价格，也已经很不错了。
　　在周围大堆人的围观下，穿着连身套裤的几个人走了过来。
　　用爬网，将整个鱼塘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这样子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足足拉上来六七百近的鲢鱼和草鲢，毛头嘴都笑细了。
　　这爬网下面吊了转头，可以沉到水底，网比较高，网眼也比较大，最适合将某一区域的鱼一网打尽，在运河里，经常能够看到，几个弄鱼的，搞个爬网，远远地围住一堆水花生，渐渐收拢，往往能捞到不少价值不菲的野生大鲫鱼。

　　爬网还有一种很骇人的用途，那就是有人若是在河里淹着了，过了很长时间能够确定不会生还了，就用这网像梳子似的在河里一遍一遍的梳理，往往尸体捞上来之后，早被耙得不成人形了。
　　下午，吃过带来的简单的午饭，那几个人就又下去，
　　先是用大水泵抽干鱼塘的水。爬网这样的凶器拉过之后，已经剩不下多少鱼了，一边将鱼往深处赶，一边抽着水，不长的时间，水已经快见底了，原本碧绿清澈的水，此时已经被抽往了不远处的运河里，只剩下浑浊的泥水，和在泥水里打滚翻腾的鱼，不大一会儿，鱼就被捡光了。
　　看热闹的大人们先后三三两两地离去了，在周围转悠，偶尔提起一两条漏网之鱼的小把戏自然早早地回去煮去了，毛头也懒得去计较。
　　从岸上下来，支付过捞鱼人的工钱，毛头便叫同来的小工，把鱼抬回去，鱼都是过了秤的，小工想贪墨也不大敢，这乡里乡亲的，名声传出去实在难听。
　　围着芦竹的，已经没有水的塘边，我们四个站在那里。

　　“现在怎么办？”我问表哥。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了，对了，小白脸把红木梳拿出来。”
　　带来的不止是红木梳，桃木剑，黑狗血，铜镜子，符咒纸全部没有拉下，此次可算是我们出道以来，遇到的最严峻的考验了。
　　可我们茫然没有头绪，鱼塘倒是抽光了，接下来改怎么办？挖？
　　表哥拿着个放大镜，转过身去，背着光，细细地观察那红木梳上的纹路，点了点头，“那小小的箭头，标的确实是在这里，这里有小莲小姐想解决，而解决不了的麻烦！”
　　“那到底是什么？”毛头忍不住道。

　　“我们也不知道！”表哥若无其事道。
　　“你……你你，”毛头气急了，“还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你就让我把鱼塘抽光了？多一天，价钱就高一点，顺子，你好黑。”
　　“别激动，”表哥笑道，“都说了，差价会补给你的，不是我们黑，而是实在没办法，小莲小姐催得太急了。”
　　毛头叹了口气，不吭声了，谁叫自己把话都说得满满的呢。
　　“顺子，你们看那里！”久未出声的小白脸忽然轻声地示意，指着鱼塘中的一处。

　　我们抬眼望去，只见那里本来都是黑色的淤泥的，忽然涌出了黑色的泥水，形成了一个四五步方圆的小水潭，不停地泛起泡泡来。
　　毛头忽然就煞白了脸，嘴里不停地喃喃着，“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我问道。
　　狠狠抽了根烟，毛头皱着眉头说道：“上一个鱼塘主，就是在靠近年关，起完鱼之后，才放出风声，说要转让鱼塘的，交易的时候，还反复叮嘱我说，不要轻易地起鱼塘，这样伤元气的，转给他的人从来就没起过，他破了戒，已经受到了惩罚，希望我不要重复他的过错！”
　　“什么？！”我们大惊失色.
　　小白脸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后来那个人呢？”

　　“我忘了，后来那个人我跟他再也没有来往，据去李庄回来的人说，没多久，他就大病一场，去见马克思了。”
　　此时，那一个小小的圆谭剧烈地冒起水泡，水泡浮在那黑色的水面上经久不散，仿佛用洗衣粉洗衣时候的泡泡，不过却大得多。
　　每当那泡泡破灭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便飘散在了空中。
　　“沼气?”毛头疑惑道，这股恶臭味太熟悉了，十来年前，还称之为公社的那个时候，社里确实挖了两个大大的坑，埋下了两个大水泥罐子，用来生产沼气，可惜后来不知道什么缘由没有再搞了，那窄口大肚子的水泥罐，便成了我们小时候吓唬自己的道具，要么说是日本鬼子挖的碉堡了，等等之类的。往往有人下田挑草的时候，直接把草往里面扔，更有倒霉的蛇，不慎掉到里面去。小时候，在三米高的罐口，看着一条蛇在里面的草上游来游去，觉得额外的刺激。

　　所以说，沼气的味道，毛头还是知道的。
　　不过我们却没有附和，这恶臭自然是沼气，然而那黑色的烟气，我们却太是熟悉了，正是鬼类的前哨，阴气！
　　想来鱼塘的前任主人，便是被这阴气侵进了身体，才大病而亡的。
　　表哥拿起那支朱砂笔，在我们额头上都点上了护阳痣，“毛头，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等到天黑，我们就要行动了，你在这里会很危险的。”
　　“顺子，你可没法支开我，所谓见者有份，何况还在我的鱼塘里，有财宝你们可别想独吞。”
　　“好好好，”表哥苦笑道，“那你千万不能离我们远了，还有这符咒纸。”说着拿出一张画好的符纸，贴在毛头身上，“贴了这张符纸，鬼类是看不到你的。到了里面，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乱说，乱动！”
　　“哦，”毛头忽然打起了哆嗦，“顺子。。鬼类？”

　　“别没出息了，怕，你就回去吧。”小白脸激道。
　　“谁……谁说我怕的？”
　　太阳已经西斜了，再过那么一时三刻的，天就要黑了，现在这季节天黑得早，往往你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异像，远处还有在田地里劳作的人，频繁地起身向我们这边张望，却没有哪怕一个人过来询问，这也算是一种本能了，人本来就厌恶阴暗潮湿的地方，这里阴气的密度，已经让人远远地就有了不适的程度，难怪上任鱼塘主人回去会生大病。

　　我心里隐隐觉得，鱼塘主人的遭遇不止这样，因为阴气侵体，最多让元气受点损，不会直接让人生病死的，要么是他身体本来就过分虚弱，要么，就是他遇到了事情，却没有说出来。
　　“眼前的显然是个墓葬了，不过竟然没有任何的阵法？”表哥在一旁皱眉思索着。
　　这阵法，我也多少了解一些。阵法一般有机关和术法。机关的比较现实，要么是沙，要么是水，要么是火，要么是毒，总之，你只要触动了，不死也要蜕层皮，至于术法那就比较悬了，像眼前这个自己渗出来的阴气，也有可能被用来不知不觉地损失侵入之人的阳元，或者在特定的地方，放上个吓唬人的鬼魂，我怀疑毛头先前遇到的就是这一种。

　　“顺子，别管什么阵法不阵法了，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他阵法布置得再灵巧，一通挖下去，也通通破坏了！”小白脸笑道。
　　“对对对！”毛头连声附和。
　　表哥叹了口气，眼看天色不早了，就准备带着我们到塘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