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我在各个寺庙里转攸，拖着我的手行走在那些幽深峡窄的古老巷道里，听他讲那些建筑的历史，讲那里人们过往的故事……在门口的小摊上买油炸的土豆，你一片我一片的吃着，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油。然后他拿出纸巾，细细的帮我抹掉。
　　这样的时刻，是不是很温馨？这样的男人，我是不是应该嫁了？

　　一航说，他要再去一趟昌都，帮父亲了一个心愿，然后就带我回内地。
　　他养父的故事，是一个廊桥遗梦般的传奇之恋。一个军医，爱上一个牧女，一生一世的相思，一生一世的思恋。曾几何时，已经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经典，但面对那本老影集，那些发黄的老照片，我信了。无论风月怎么变迁，有些人和有些事，真是可以永恒的。
　　一航说他要找到那个长辫子的康巴女，把父亲的表交给她。他说他已经去了三次昌都，还没什么眉目。
　　看着那张发黄的黑白照，总觉得那羊群中的姑娘有些眼熟。那样的笑，好像在那儿见过？
　　卓嘎？对，那个女人的笑同这照片中的人如出一辙。一想到卓嘎，心里觉得被人用针扎了一下的痛。他，怎么样了？这些天只顾收集一航的温暖，完全忘了还有一个男人在那间小屋里等待。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我是不是应该给嘉措一个交待？如此想着，又否定的摇头。再见了他，自己能否云淡风轻的转了身？无法把握。以我的性情，多半又会回到从前。嘉措，那样一个霸道强势的男人，我拿什么去抗拒？还是不见了吧，就此别过，永埋心底。
　　无事的时候，一航常常坐在我对面，不说话，看我。
　　跟他一生一世，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一个多金的老男人，懂得体贴、懂得关怀，还有何求呢？
　　开始购买东西，开始设想以后的生活。他加紧了寻找，一天几次打电话催着昌都的朋友。我则在那些藏饰小店里逛进逛出，想着回到内地，总得给朋友们带些礼物，钱虽说不值什么，但毕意来自天堂。
　　成了夫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激情没有燃烧，如莲手中的白开水，永远一成不变永远死水不微澜？

第81章：卓嘎：命运的链条

　　“仁钦！”我没想到他会来。此时，他应该在拉萨陪着琼宗才是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晚饭后，我、仁钦、扎西、罗布一起围坐在天井边，喝着青稞酒，看雪花在那方寸大的天空里飘洒。
　　“说说吧，你和琼宗……到底怎么了？”我端起酒杯递给仁钦，问他。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感觉有些不妙了。琼宗，我的朋友，实在不想她出什么事，记得她说起仁钦的眼神，亮晶晶，一往情深。
　　“我父亲……不同意！”
　　“这我们知道，你父亲经常来，骂琼宗的父母，说他们的女儿勾引了他儿子。仁钦哥，你是不是真的勾引了阿佳琼宗？”罗布看着仁钦，满脸的好奇。
　　“罗布？”我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家，还没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信口开河。不过也难怪他。在我们这儿，仁钦这样的事太少见了。不，不是太少见了，是根本就没听说。逃婚的姑娘跟要逃避的人又碰到一块，谈上恋爱还要再结婚？这样的奇事真是太奇了点。让两个已经闹翻的家长怎么再坐下来喝酒？何况，琼宗的嫂子为此还付出了腹中孩子的代价。

　　“唉……我……对不起琼宗！”仁钦把杯中酒一口干了，闷声说。
　　“你也是没办法！”扎西接了这么一句。“我能理解！”
　　我看着扎西，发现他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扎西，也是苦在心里啊。
　　“我这次回去求我父亲，你知道吗？跪在地上，求他让我和琼宗在一起。我阿妈也帮我求情，他总算是答应了……”
　　“好事啊，这下好了！”我轻舒了口气，琼宗总算可以修成正果，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了。

　　“好什么呀，我爸的意思是让我们三兄弟一起娶她！”
　　我和扎西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事儿麻烦大了。
　　“你知道她会不愿意？”罗布问我。
　　“如果琼宗愿意，仁钦现在就不会跟我们坐在一起了！”我看了他一眼，给他杯子里盛满酒。实在无法想像眼前这个小伙子会成为自己的第四个男人。
　　“琼宗她……只愿跟我在一起。她说她又不认识我的兄弟，凭什么要嫁给他们。她希望我们像内地人那样，组成两个人的家庭，自己养孩子自已过日子。”仁钦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我们都不知怎么劝他才好。如果让仁钦不管父母的想法，自顾自在拉萨跟琼宗结婚，仁钦敢吗？到时他父亲闹上拉萨去，只怕引出更大的乱子来。如果让他听从父亲的安排，琼宗怎么办？想想自己的处境，实在不愿琼宗陷入这样的怪圈里。

　　“你跟你父亲说了吗？”我试着问了句。也许，老人能想通呢？毕竟，自己儿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啊。
　　“说了。我父亲说不可能，同意琼宗跟我们结婚已经让他很没面子了，如果还要讲条件，那就算了。”
　　“这可怎么办？”
　　一时之间，我们全都怔住。
　　“我父亲前天喝醉了，出去后，不知怎么的就……”仁钦看了我们一眼，喏孺着说。

　　“就什么？”罗布问。
　　“就……就……”仁钦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就给我们三兄弟订了一门亲，说是十天后举行婚礼。”
　　“天啦……”我惊呼。
　　罗布和扎西却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仁钦。
　　“你也跑吧，像琼宗那样！”半响，罗布说。

　　“跑？我要是跑了，我家怎么办？琼宗怎么办？我父亲的脾气你是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我跟琼宗在一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我明白了。仁钦，你这次来是找我的，对不对？”
　　“卓嘎拉，这事只有你能帮我，琼宗她如果知道我结婚，只怕会……只怕会……”仁钦看着我，眼里含着泪。
　　“我明白。琼宗是我朋友嘛。我也不想她出事，等冬宰后我就去拉萨，你放心吧。”
　　“那你先别告诉她啊！”罗布在一边傻呼呼地说。

　　我看了他一眼，心再度一紧。这张长得跟嘉措如出一辙的脸，心竟是那么的幼稚。公公他那么迫不及待的把罗布安排给我，是不是太早了些啊？
　　“瞒不了的。我们村很多人都在拉萨打工，琼宗都认识。她迟早会知道。所以，我想让卓嘎去告诉她，总比她突然知道要好些。
　　“可是……”扎西看着我，眼里升起忧郁。
　　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看了他一眼，笑笑。“我没事的，琼宗是我们的邻居，又是我的朋友，咱们不能眼看她出事的对不对？”
　　扎西无言的点了点头。

　　“让罗布陪你去吧！”他突然这么说。
　　我们都一起转头看着他。
　　“爸拉已经跟我说了。”扎西拿过酒壶，自己到了一杯。“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人，这是好事啊！”他又灌了一杯。
　　“我陪你喝吧！”仁钦给他斟上酒，自己举起杯子。“为咱们的命该如此，干杯！”
　　“什么啊？什么命该如此？这样的家庭有什么不好？人多热闹。”不明所以的罗布举起杯子，兴奋地跟他们俩碰了一下。
　　临睡前，公公故意叫扎西去厨房睡，说想跟他说说话。扎西看了我一眼，无声地走了过去。

　　罗布倒是很高兴的，哼着小曲，把鞋子脱在门口，进了我屋里。天井里剩下我和仁钦俩人，仁钦看着我，半晌说：“扎西真的很可怜！”
　　“我们谁不可怜，你、我、琼宗……我们哪一个逃得了这命运！”
　　“他是真爱你！”
　　“我知道！”我点着头，“这世上没有比扎西更爱我的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但我没办法。”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看看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眼里有些湿润，说：“就像今晚，容得了我选择吗？”
　　仁钦深深看了我一眼，进厨房去了。
　　我慢慢的走向自己的房门，不敢回头。我知道对面房门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在看着我。如果我回头，指不定自己就会停了脚步向他跑过去。那个傻子，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他跟父亲闹翻，让人骂他不孝。

　　强迫着自己的脚步不要停下，只要过了今晚，他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一切就都好了。如此告诉自己，挺直脊梁，挪动脚步，硬是一步一步的进了房。
　　小窗透进来的些许亮光，照得小屋哀怨凄凉。罗布已经钻进被子里，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对于他而言，这是新婚啊，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可惜我却没有一点新娘子的心态，就如走过场一样把自己脱光，钻进被子里。当他笨拙的爬到我身上，进入我身体时，我没有一点欣喜，只想着快点结束吧，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对罗布，那样对他不公平，无论如何，那不是他的错。但我就是提不起兴趣，我只躺在那里，如粘板上的肉，他愿怎么吃就怎么吃吧。直到他累了，没了兴趣了，发出了呼噜声，我才睁开眼，坐起来，望着那一扇小窗，怔怔流泪。
　　不知什么时候，心里突然有种预感：扎西在楼顶上。
　　起来穿上衣服，悄无声息的出了门，顺着梯子爬上去，果然看到一片银白中有两个黑色的影子。
　　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打着转的飞舞，扎西正抱着黑鹰在无声地抽泣。
　　我慢慢走过去，俯下搂住了他，泪水如决堤一般，倾盆而下。

　　在这个雪夜里，扎西抱着黑鹰、我抱着扎西，为我们无可奈何的命运，一起坐到了天明……

第82章：冬宰（上）

　　冬宰是草原上最热烈盛大的活动，也是最欢快的日子，当帐篷里升起饮烟、翻起热浪，快乐洋溢在每一张笑脸上。
　　一年中最高兴的日子就到了。
　　因为要去拉萨，扎西把我们家冬宰的时间不着痕迹的提前了一周。出发的那天早上，公公早早起来，笑逐言开，指挥家人拿这样带那样，想来老人家的心里乐着呢。今年小牛长势良好，可以多掏汰一点老牛了。
　　这段时间一直下雪，冬宰这天却突然放晴，远山白雪皑皑，近处人欢马叫。
　　全家一齐到了牧场上，还请了村里其它小伙子帮忙。早早把牲畜赶了回来，男人们围在一起议论着某一头牦牛会出多少肉，不时传出爽朗的笑，连一向阴郁着脸的扎西也露出了笑脸。
　　屠夫是我们从村里带来的，小伙子们负责把要宰杀的牛羊聚到一起，由屠夫统一操刀，然后给他一点钱和下水作为回报。当帐篷周围牛鸣羊叫，已经有些醉意的屠夫解开了他随身带的羊皮包，叫着“卓嘎，给我一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