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验尸的时候，杜振把外人都支开，就自己和仵作两人在场。结束后仵作一走，杜振刚回到屋里，钱串立马跑了过来，连连夸赞杜振勤于公事，问杜振有什么吩咐的。杜振应酬了几句，钱串见杜振还不累，便道：“杜爷，要不咱们出去走走？我请客，走，喝西凤，咥泡馍，谝闲传去。”杜振一听心里就发笑，虎着脸随便找了个借口将钱串打发走，临走前怕钱串晚上又来献殷勤，叮嘱他自己晚上要早点休息，不用过来了，钱串一边连连赞叹“杜爷这两天太累了，是该早点休息”，一边自责对“杜爷照顾不周，望杜爷海涵”，在自责与赞叹中离去。杜振洗漱后随便去街上吃了点晚饭。回来后躺在床上随手拿了本书看，看半天也看不进去，又把书扔一边，躺在床上想整理下自己的思绪。

　　外面传来的更漏声告诉他已经亥时一刻都过了，杜振忽然想去再看看那具尸体，或许还能发现什么。他想了想，起身朝后院走去。
　　后院停尸房的灯居然亮着。
　　杜振只觉得心猛的跳了下，不由得停下脚步。他记得很清楚，下午走的时候没有点灯，这里也没有安排人值守。门是他自己锁好的，怎么可能灯突然亮了？
　　杜振定了定神，轻轻朝停尸房走去。
　　昏暗摇曳的灯光，在小窗户上映出一个随着灯光摇曳而晃动的身影。
　　杜振已经走到停尸房的门口，借着月光他可以看到门上的锁子已经被人扭坏，门是虚掩着的。这让杜振一下子宽心不少，因为这个至少可以证明里面那个影子是外人，而不是传说真的“诈尸”或者鬼怪。
　　杜振停在门外，正想是不是该大喝一声，还是咳嗽下给里面的示警，里面忽然有人淡淡道：“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罢。”

　　杜振怔了怔，不过这句话更证实了里面是个大活人，他咳嗽了下，壮壮胆子，上前一步将门推开。
　　尸体还停在板子上，身上盖的白布在灯光下泛出淡淡的黄色，盖在尸体腿部地方白布被揭开，露出下午仵作解剖过的那段腿，惨白的刀口，刀口周围的肌肉还夹杂这血丝，在昏黄的烛光下说不出的诡异。
　　一个人正站在那里盯着那个刀口，留给杜振一个背影。
　　杜振定定神道：“阁下夜闯禁地，有何贵干？”
　　那人转过身来，并没有回答杜振的话，反问道：“杜振？”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衣着很朴素，瘦瘦的，脸色有点苍白，似乎病恹恹的样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杜振不由得点点头，道：“阁下是哪位？到这里干什么？”

　　那人还是没回答他，转身将尸体上被揭起的的那块布重又仔细盖好，这才扭头对杜振淡淡道：“你觉得吴姬是谁杀死的？”
　　虽然杜振猜测死的是吴姬，但因为尸体面部已经变形的厉害，身上的遗物除了那根峨眉刺也没检查出其他有用的东西，他还是没有确定这个人就是吴姬，他不能因为这个穿的像吴姬用的兵器和吴姬的一样就下结论这个人是吴姬，干他们这行，稍微一个疏忽可能就彻底走错路了。
　　此刻听这人这么说，杜振心想这个中年人一定有证据证明这个人是吴姬，他思索了下道：“我还不敢确定这个人吴姬。”
　　中年人道：“没有错的，就是吴姬。早上在刘四爷那吃了早点后被人跟踪杀死的。”
　　杜振盯着对方的眼睛道：“这么说你知道是谁杀的吴姬？”
　　中年人摇摇头，道：“我只是猜测，所以才来看看。”
　　杜振道：“现在呢？可以确定呢的猜测吗？”

　　中年人轻轻点点头，道：“能把一个人骨头击碎成这样的，没有几个人。而且这个人的手法我认识。二十多年没见他在江湖上出现，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了。”他看看杜振道，“吴姬这样死，肯定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遭到报复。而且，他杀死吴姬也是给我传递消息，告诉我他也在长安了。”
　　杜振愣了愣，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你跟了叶先生五年了，难道不认识我？”
　　杜振摇摇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中年人道：“我姓苏，江湖上朋友都叫我苏三。”

　　苏三先生！这个病恹恹的中年人居然是名动天下的苏三先生！！！
　　苏三先生笑笑，道“是不是云从龙让你跟踪保护叶先生的？”
　　杜振怔了下，道：“你怎么知道是武威侯让我做的？”
　　苏三先生微笑了下道：“云从龙倒是个有心人。在你之前是谁跟踪保护叶雨的？”
　　杜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五年前武威侯让我每年重阳前后十天之内一定要保护叶先生安全，他说借用我是跟刑部打过招呼的，并且写了手谕，让我在此期间有权命令地方。其他的我都不清楚。”

　　苏三先生“哦”了下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明年你不一定能继续做这件事那？”
　　杜振脸色微微暗了下来，他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武威侯的手下出事了，他被牵连，现在赋闲在家。明年的事情不好说了，而且我过了今年可能不再继续干这行了。我想武威侯让我这么做一定有理由的，因此我觉得还是早点跟叶先生说明，让他自己平时多加小心。”
　　他见苏三先生没说话，沉吟了下，道：“你是说吴姬的死和你有某种关系？”
　　苏三先生点点头，转身指指吴姬的尸体，道：“杀死他的人六扇门是抓不住的。对方是给我传消息呢。你想个办法早早把尸体处理了罢。这件案子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杜振皱皱眉头，没说话。
　　苏三先生微笑了下道：“我听说你怀疑当年武威侯未婚妻的案子是王砍做的？”
　　杜振立刻意识到韦德把这些都告诉对方了，他心里微微有点不快，点点头没说话。
　　苏三先生道：“王砍从江湖消失的时候，案子都发生两三年了，怎么会怀疑到他？”

　　杜振道：“刑部一直在追查这个案子，我是从办案的同僚的死因上推出来的。至于案子发生两三年后他才从江湖上消失，也很好解释，因为案发以后并没有人怀疑到他，直到两三年后有人追到他身上，所以他意识到危险了才躲避了起来。”
　　苏三先生点点头道：“能追到他身上的人看来也不简单。”
　　杜振道：“是嘉兴周子明追到的。”
　　苏三先生“哦”了下，道：“怪不得。”他看看杜振道，“我帮你留意下王砍的下落。”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道：“吴姬一般是和公子赢在一起，你在长安见到公子赢没有？”
　　杜振思索了下道：“没有。听说前天他俩是在一起的，在蕊香苑和唐家的子弟还发生了一点冲突。此后再也没有公子赢的消息。”
　　苏三先生点点头，道：“长安最近不太平啊。”他拍拍杜振肩膀道，“年轻人，做事多留心。云从龙看好你没错的。”
　　杜振呆了一呆，看着苏三先生朝门口走去。

　　也没见苏三先生怎么动，他的身子已然跃上了屋顶，转眼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日期：2008-9-19　19:44:39

　　叶雨手里拿着本《素问》，坐在桌旁看着，桌子上的棋子还停留在苏三先生离开时的样子。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见苏三先生走了进来
　　叶雨道：“怎么样？”
　　苏三先生走到他本来坐的地方，坐了下来。道：“你还记得那孩子说诸葛恒的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叶雨点点头，他记得诸葛烟花说诸葛恒死了以后，尸体上似乎没有外伤，却浑身是血。
　　苏三先生沉思了下道：“这两件事情应该是同一个人做的。诸葛是体内的脏腑受重伤，吴姬更惨而已。”他看看叶雨道，“我看了吴姬尸体被仵作解剖的地方，骨头彻底成碎末了，和肌肉混杂在一起了。”

　　叶雨微微怔了怔，道：“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苏三先生点点头，沉思了下道：“至少我知道有人可以做到。而且我可以确定这次是谁做的。”
　　叶雨道：“是谁？”
　　苏三先生脸色凝重起来，他随手拈起一枚棋子在手里把玩着道：“那个在王阿财的小店和你见面的人你还记得罢？”
　　叶雨点点头。

　　苏三先生道：“当年苗疆那场地震几乎让整个苗疆从世界上消失，我们在苗疆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了，但是这个人可能知道。因为这个人也认识枯叶，也在苗疆呆过。”他沉吟了下道，“而且我能认识枯叶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叶雨怔了怔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苏三先生苦笑了下道：“他当年得罪了枯叶，从苗疆避难到海外。后来再没有消息。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他身上。直到听韦德说吴姬的尸体成那样，我才怀疑是他做的，所以刚才去看了看。现在我可以确定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