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楊元朝連說帶比劃地接茬兒白話兒。“如果你覺著憑你的面子，可以直接去找那位現職副書記，就自己去。如果不能，也沒關係，我們哥們兒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幫你找路子疏通。不過，一當路子打通了，還得靠你自己勤快點兒，有事沒事多往人家領導家裏跑跑，時常走動走動，也讓領導瞭解你。知道嗎，官場裏，最忌諱甚麽？就是摸不清底細，弄不懂來龍去脈，不明白你的心思，人家怎能放心大膽地重用你？你以為官場那麽清白？說白了，從中央到地方，誰當政不趕緊使用自己信得過的人？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上下級之間，忠帐堑谝晃坏模苣头吹雇司哟蜗酷幔绬幔磕阃思翌I導家裏跑多了，時間一長，人家長輩不就明白你的一番心思和功夫了嗎？”

　　“光跑不靈，還得送禮，糖衣炮彈管用著呢。”沒心沒肺的吳小弟搶話說。
　　“這可不行。”楊元朝趕緊制止。“老幹部可不吃這一套，老革命們更在意長輩之間的老交情，特別珍惜一份一起打過仗、渡過江、扛過槍的戰爭年代結下的戰鬥友誼，糖衣炮彈只能對新生代幹部管用。”
　　李小嵐頗有同感：“其實，連這種說法都已算恭維了。眼下，流行的準確說法應該是，‘老幹部吃人還吐骨頭，新生代幹部吃人，連骨頭都不吐’，整個生吞活剝，茹毛飲血。”
　　這份渲染，把大傢伙都逗樂了。
　　“此說法夠精闢。”楊元朝贊許地看了李小嵐一眼，又轉向等著指點迷津的陳童。

　　陳童仍不夠自信：“聽你們說的頭頭是道，可憑我的面子能管用嗎？再說，我爸已經得癌症好幾年了，人家要是覺著用不著你，還能講老交情嗎？恐怕，躲都還來不及呢。”
　　這倒是挺現實的問題，一時間，沒人吭聲。因為，在場的都是老幹部的孩子，起碼，對於這份人情世故的冷暖炎涼均有所體會，而且夠深。畢竟，一般人都是現實的，一旦因生老病死或離退休，都會不免碰上這類令人扼腕的尷尬事，原先車水馬龍的熱鬧場景，很快變得無人登門夠冷清，甚至，連一些曾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戰友，也會變得老死不相往來，頂多，逢著年節時，遠遠地打一電話，慰問慰問而已。

　　陳童見狀，情知事不好辦，不禁又現出心不舒、氣不爽的陰鬱神色。
　　楊元朝害怕他再打退堂鼓，連忙說：“既然你覺著沒把握，還是我來趟這趟渾水。過幾天，瞧合適的時候，我幫你直接去找省委尚書記的秘書，乾脆請他輕舒猿臂，硬性給你安排一個角色得了。不然，就另調新單位，反正，總得往上提拔一半級，照顧照顧咱哥們兒。”
　　這時，李小嵐接茬兒道：“別介，哥們兒，繞哪門子彎子呀？千萬別急，咱有路子。”
　　這話，立時把大傢伙吸引了，紛紛把目光投向一向謹言慎行、處世老道、認識人最多、路子也最廣的李小嵐。
　　李小嵐笑模孜地說“正好，你說的這個副書記曾是我爸的老部下，每年逢年過節，都要登門拜訪老頭子。前些日子，為甚麽事還來過呢。”
　　“不對呀，”楊元朝一時感到納悶兒。“小嵐，你爸既不是‘四野’的，也沒在‘川東’幹過，根本不是一路子人，哪跟哪啊？整個不搭杠。”
　　李小嵐哏哏樂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老子建國初期就是省軍區司令，怎會不認識？未必，它‘川東軍區’和省軍區沒有聯繫？正經算是老戰友呢！起碼，也算是老部下吧？”

　　“原來如此，行了行了，這下問題解決了。”頭腦簡單的吳小弟高興地拍手大笑。
　　“到底是哥們兒，見困難就上，整個肝膽相照，義不容辭。”楊元朝也夠高興，轉對李小嵐說。“你的路子比我野，更直接，那就勞煩你多操心了，爭取把這事辦成。”
　　“瞧好吧。”李小嵐信心十足地拍胸脯承諾。
　　一時間，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楊元朝為解決了一個哥們兒的難題而高興，心情格外舒暢，不禁仰起頭，望著皎潔的月色，憧憬般地說：“在月下聊天兒，真是一份難得的享受，不知啥時候，咱哥們兒也能見天享受這份快意和輕鬆？最好，還是在綠草青青的草坪地上，或燒烤美食，或喝酒品茗，整個煮酒論英雄，那該是多美的事兒啊！”

　　其他人見他如此天馬行空，均不禁七嘴八舌地起哄，打趣他想入非非、白日做夢，淨想美事。
　　一幫人正心情愉快地鬧歡，不意，英子突然出現在平臺門口，大聲招呼楊元朝：“當家的，下麵有人找你——”
　　“是一個叫小超的人，瞧架勢，好象跟你是一起長征的老戰友，挺橫兒的！”英子的口氣明顯帶有不屑。
　　“他來幹甚麽？一向又沒交道。”楊元朝感到挺意外，不覺看了李小嵐一眼。
　　李小嵐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小超的來意。

　　“奇怪。”楊元朝仍沒動窩，嘴裏納悶地嘟噥，搜尋著這個素不來往、也無任何交道的老紈絝子弟的來意。
　　一刻，李小嵐說：“他是不是為了感謝你上次伸手搭救他的事？記得不，前些日子，在大富豪夜總會，如果不是你親自出馬，恐怕，他他媽早被一幫黑社會給收拾了！”
　　楊元朝記起來了，可口氣仍流露出不屑和看不起：“我用得著他來感謝吗？要不是你出馬，陳童和小弟也在那兒，非把我拽過去，我才不會搭理這種窩囊廢呢，整個幹部子弟的敗類，廢物點心一個。”
　　“那怎麽辦？不然，我把他打發走？”英子徵求丈夫的意見。
　　“還是見見，人家已經走到家門口了，不見，反倒讓人覺著小氣。”李小嵐趕緊說。

　　“那就見見，聽聽他到底想說些甚麽？”
　　一幫人一齊下樓來。
　　小超和幾個幹部子弟站在一邊，見楊元朝等人下來了，連忙一齊迎上前。
　　小超倚老卖老，不拿自己當外人地玩笑道：“哥們兒，行啊，老頭子一調走，把這麽大的房子留給你一個人享用，夠意思。在家裏開酒會，及時行樂，咋也不招呼老哥一聲？你可見外啦。”
　　楊元朝應酬地笑了笑：“都是一幫常來常往的朋友和他們的女人，好不容易得空兒在一起聚聚。找我有事兒？”

　　“有事，想找你聊聊。一來是登門感謝你上回幫老哥的忙，夠意思。再者，想跟你合計合計有關事宜，挺重要的。”小超和顏悅色地說。
　　“那就到客廳吧。”
　　兩撥人先後進入客廳，紛紛落座。
　　虧得客廳夠大，足有三四十平米。沙發也夠用，長短加在一起，得有個七八張。不過，兩撥人就是兩撥人，平時不大來往，也不同道，坐下來時，便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兩軍對壘的形勢。
　　楊元朝先示意楊守信把門關好，然後說：“這裏都是朋友，沒外人，有事說吧。”
　　小超顯見有備而來，套近乎地說：“元朝，咱們的父母是老戰友和老鄉，你爸和我爸早在紅軍時代就在一起鬧革命，你媽和我媽是‘通、南、巴’老區大山裏一起跑出來當兵的老鄉，因此，咱們下一代應該不是外人，屬於世交子弟，兩代人的情份。”
　　楊元朝點點頭，但沒言聲，等著人家把真正的來意說明白。不過，在心裏，卻已提高了警惕。
　　小超繼續意氣飛揚地白話兒：“我琢磨著，根據咱們老一輩兒的情況看，他們是恐怕不行了，老的老朽，死的撒手歸天，或是離休在家頤養天年，和先前他們年富力強、手握重權、威風八面時不可同日而語。我這也算未雨綢繆，看到了這種自然規律的結局和下場，一旦老一代們不行了，就該輪著咱下一代人努力奮鬥窮折騰了，萬不能落個吃糠咽菜、饑寒交迫的下場，和平民子弟似的，那可是每一個幹部子弟都不情願接受的。所以，我想，咱們應該聯合起來，組織一個圈子，越大越好，有從政的，也有經商的，還不能被那幫下三濫的黑社會和小流氓欺負。總之，幹部子弟應該聯合起來，形成一股繩，心往一塊想，勁兒朝一處使，形成合力。鑒於你老弟来此地以後幹得不賴，現在有職有權，呼風喚雨，特別是管著幾百號丨警丨察，實力絕對了得！我想，就由咱倆牽頭，你負責保駕護航，我自然憑我老子當年的威勢召集人馬。不是吹牛，在這一方土地，不知有多少幹部都是我老子的部下。怎麽樣，你幹不幹？”

　　楊元朝明白了小超的來意，不禁笑了笑：“你的想法不錯，看到了老一輩們不行了，小字輩兒應該努力奮鬥，這都是好的。可，說到組織圈子，恐怕有點兒難，因為，即便都是幹部子弟，其中也免不了魚龍混雜，有敗家子和害群之馬，會鬧得一鍋腥，連累無辜。”
　　小超聽出了影射之詞，不禁有些尷尬：“可畢竟，大傢伙都是幹部子弟，俗話說，親不親、階級分嘛，咱可都是打江山的功勳後代，應該相互幫襯才是。”
　　楊元朝不同意這種說法：“你那是血統論，早過時了，屬於封建意識殘餘，太落伍了。”
　　“哎，小嵐，”見楊元朝油鹽不進，小超又轉向李小嵐試圖說服。“血統論怎麽啦？難道，咱們的上一代不都是冒著槍林彈雨，打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功臣？怎麽不應該相互照應呀？”
　　鑒於是一個院子住的鄰居，老子又是接別人班的，李小嵐一時不好給小超難堪，只好以摸棱兩可的微笑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