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楊元朝心有不忍,同時,有一種強烈的兔死狐悲之感的是,那個覆蓋在黨旗和軍旗下仰面朝天躺著的女性,以及站在她身邊一側的那些面容哀戚而凝重的後人們,那份無盡悲傷和無助的樣子,都讓他明確無誤地感受到,一個曾經顯赫的家已經名存實亡了,隨著老一輩的先後去世,昔日的光環蕩然無存,所有曾得以榮耀的資本也便隨風消散而去,惟一留給小字輩們的,只是一份出身和殘存的影響,餘威而已,不能再象先前那樣耀武揚威了。今後,這些還活著的人,必須得自食其力地稚领痘旌没熵欠癯善鳎椭挥锌孔约旱谋臼拢犔煊擅恕
在楊元朝跟那個前不久才主動跑來找他,要一起結盟搞甚麽幹部子弟圈子,卻被他當場拒絕的小超握手時,他的心不禁一下子軟了,雖然夠看不起人家,可值此情境下,還是給予了這個老資格的紈絝子弟以真摯的關心和慰問,並招恼意地許願,如以後有啥難處,需要幫忙,盡可言語,畢竟,都是幹部子弟嘛。
小超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年將半百,一事無成,早已哭得傷透了心,猴子一般黢黑的臉上淌滿了傷心欲絕的淚水,但鑒於畢竟跟楊元朝不夠熟,不久前又碰了他的軟釘子,所以,對於他的到來和問候,也只是勉強點點頭應景而已,倒是和同一個院子長大的李小嵐情真意切,像是抱住一棵大參天樹,撈著救命稻草似的,緊緊地摟住不放,失態地放聲大哭不止,許久都不肯撒手。
參加完追悼會出來,楊元朝挺意外地碰上了一直以來對他夠欣賞和關照的幹部科李科長,歲月悠悠,光陰荏苒,幾年過去了,現如今,這位高幹夫人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多少精明強幹的精神頭了,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面色不甚健康,體態發福臃腫,但,儘管已快到退休年齡,仍沒忘了老習慣,見面的第一件事,說的仍是人事問題。
“怎麽,你爸媽跟她們是老戰友?”
楊元朝再次點點頭,簡略彙報了父母二老與老夫人一家之間的淵源。
“唉,這也是無法抗拒的自然規律,就是有再大功勞的人,也不能長生不老。我們經得多了,不象你們小字輩兒,挺受刺激,是吧?”
“叔叔身體還好吧?”楊元朝關心地問,同時,心裏琢磨,這位阿姨肯定找自己有事。
“我老頭子呀?勉強還行,過得去。不過,自打他離休以後,我把他看得挺緊,每天必須給我吃素,也不能忘了鍛煉身體,畢竟,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胳膊腿和各個器官都不行了。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點兒都不能含糊。”
“就是,您們老一輩辛苦了一輩子,貢獻了一輩子,忙活了一輩子,操勞了一輩子,現在,最重要的是休養和健康。阿姨,您也要時刻注意休息,別太操心工作,我可聽說,您平時,幹得比我們年輕人還歡實?”
李科長被誇得高興,也不由說起過年話:“小楊啊,這幾年,你可是我看著成長的,還真不賴,到底是革命的接班人,挺爭氣。告訴你,我可有準確情報,你的前途很是看好!不過,你不能驕傲,必須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百尺竿頭,更上一層樓。”
其實,楊元朝心裏早有譜了,關於提拔他當市局副職的風聲早已耳聞,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不過,聽著幹部科長當面明說,還是讓他感到挺高興,跟吃了蜜糖似的。但同時,他也還保持著一份清醒的理智,知道這位第一個接收自己的恩人,今兒碰著自己絕非偶然,肯定找自己有事,而且,一準兒是有關人事方面的。
果不出他所料,李科長接下來便口風一轉,似乎並不介意旁邊有李小嵐在,大刺刺地道:“我這有個老戰友的孩子,是女孩,剛大學畢業,學法律專業。本來,她已經分配到市局機關坐辦公室了,可不知為何,非要到你們刑偵處學破案不可,成天纏著我鬧,不安心本職工作。沒法子,我只有找你幫忙了。”
“阿姨,你這是說哪的話?甭管是誰,學甚麽的,還不是您一句話嗎?您儘管吩咐,我堅決照辦就是了。”楊元朝客氣地說。
李科長一聽他的口風,立馬趕鴨子上架,樂了:“我就知道你懂事。那我就把她分來了,明天就讓她來你們刑偵處報到,也省得她老是沒完沒了地纏著我不放,鬧得我不得安寧,影響工作。”
“沒二話,您讓她來直接找我吧。”楊元朝應承得很痛快。
李科長笑得更燦爛了,滿臉都是褶子:“說好嘍,到時候,你可得給她分配一份正經破案的差事,讓她上一線鍛煉鍛煉,也好讓她知道知道偵查破案不容易,別整天价異想天開不滿足,這山望著那山高,整個得隴望蜀,不知足。”
“沒問題,只要她願意。”
“那行,那就這樣吧。”李科長辦完事,準備走人。
“哎,阿姨,您不是說著玩的吧?”
正準備抬腳離開的李科長收住腳步,回頭笑道:“你是不是以為人家千金大小姐,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兒家,就不能幹刑偵呀吃不了那份苦,受不了那份罪?”
楊元朝點點頭,正兒八經地說:“一般而言,女的都是搞內勤,外勤可是得玩命,時刻都有生命危險。我可不想讓您託付的人出意外,到時候,可就沒法交待了。”
“說的是啊。”看樣子,李科長為此也挺發愁。“可,無奈這丫頭死腦筋,比牛還強,八匹馬都拉不回來,非一門心思要親自參加破案不可,任誰也沒轍。”
“那怎麽辦?不然,分配她去二科,專門搞盜竊案子?這樣,就不至於象搞兇殺和搶劫那樣危險,刀光劍影,血呼啦的,哪是女孩家幹的事啊?”
“這樣最好,”李科长一听,马上表示同意。“既能滿足她的願望,也能保證人身安全,總之,你看著辦吧。反正,我把人囫圇個交給你了,你也得保證她完好無缺,否則,我可沒法向人家家大人交待。”
這一日,英子輪班在家休息。
現如今,中將大小姐變得多了,不再象先前當千金小姐那樣只管自行其事地樂得舒坦和輕閒了,萬事都不用操心,而是正經履行起一個合格家庭主婦的職責:首先是管好和用好小保姆,令其隨時聽地招之即來,來之能戰;並且,只要得空,就得身先士卒地忙活學習點兒傳統手藝的絕活,比如煲燙,就很下了一番功夫,終於練得得心應手,因為,傻子也明白,這是取悅丈夫的最好途徑之一。
已經快中午了,她正在廚房灶前揮汗如雨地忙活着燒煮清心利肺的貝母雞,聽到會客室裏的電話鈴聲響了,連忙匆匆走過去,抄起電話:“喂,找誰?”
聽筒裏,一個男人操著夾生的普通話說:“我找刑偵處的楊處長,請問,您是楊處長的甚麽人?是保姆嗎?”
英子覺著,對方的口音怪怪的,夠嗲聲嗲氣,类似于三四十年代旧上海流行的所谓国语,而且,還是一副瞧不起人的口吻,哪受得了這份侮辱,不免生硬地回答:“你才是保姆呢!怎麽說話哪?”
“呦,小姐,對不起啦。那你是楊處長的甚麽人呀?”
“你管呢!你是甚麽人?找他幹嗎?”英子生氣,有人居然敢把自己說成小保姆?簡直太沒眼力見兒了!
“我是來自祖國寶島臺灣的商人,曾有緣認識楊處長,找他有事,請你務必幫忙叫一下子。”依然還是那種夠拽的嗲聲嗲氣的動靜。
“他不在,有事去單位找他。”英子才不管你是寶島,還是哪的人呢,惱怒地拽下電話,也不管人家是否接受得了?
可一當撂下電話,她又有點兒後悔,怎麽沒問清來電人叫甚麽?想幹甚麽?整個懵頭懵腦,意氣用事,不禁怪自己脾氣夠大,沒足夠的耐心,害怕誤了丈夫的事,那可就不合適了。
自從嫁給楊元朝以後,單從感情上講,她很慶倖自己的選擇,也很感激當年的同桌對自己的一份真感情,絕對夠愛自己,夠忠實於當初早戀時所發下的山盟海誓的誓言,除了由於工作忙,難得回家,要說對自己,絕對算得上知疼知暖、呵護倍至,從沒欺負過自己一回,有的,全都是愛,千方百計地呵護,討老婆歡心,讓她充分體驗到了幸福生活的甜蜜和美滿。再加以,這主還真是個人物,沒承想,幾年下來,工作竟幹得如此出色!兢兢業業,順風順水,頗見成效,絕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即使他所一向喜好的交友論哥們兒,不免占去夫妻倆在一起的大量寶貴時間,可她也明白,丈夫之所以心甘情願地忙,犧牲小家,還不是為了以後嗎?她英子畢竟是在北京幹部子弟圈裏長大的,完全理解這些。一句話,都不是無用的功,當妻子的,應該儘量支持,整個理解萬歲。
她趕緊給班上的丈夫打電話,說有一臺灣商人找他。
楊元朝挺吃驚:“臺灣商人?哪跟哪啊?英子,你學的地理知識沒全忘吧?大陸和臺灣之間隔著三百多海裏海峽呢,離得那麽老遠,我怎麽可能有熟人呀?那我可没认识人,不認識。”
“可他說認識你,還說的釘是釘、鉚是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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