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这里，估计不少女性读者会说我自私。我也许很自私，但在这件事情上，说我自私实属冤枉，因为我并没有视常乐为生育机器呀。不仅如此，一想到人类自身的生产，我就会不可抑制地对女性大加赞美。是的，女性在婚姻、爱情等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勇敢、诚悫和光辉，常成为我讴歌的素材哩。）
　　促使常乐转变态度的因素，大致有这样几种：
　　①.为镜子的将来计。作为父母，我们终归要老去，不能陪伴镜子一辈子。如果有个弟弟妹妹，能常相往还、嘘寒问暖，不只是丰富了她的亲情，也便于延续对父母的那一种挚爱。常乐专门问过镜子：想不想要一个弟弟？镜子当然说想，欢呼雀跃。
　　当然，镜子以后自然会有她的家庭，有丈夫和孩子，很幸福，但那是另一码事。
　　②.旁人的现身说法。所谓旁人，近的有黄莲，稍远的有欧阳秋。家里有两个孩子嬉戏玩闹着，平添多少生趣。“我哥哥……”、“我妹妹……”他们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相比起来，镜子确显孤单。作业做完了又不让看电视的时候，她和谁玩呢？只有出去找同伴。孩童与孩童一起玩乐时的那种神情，别具一格，无可仿造。欧阳秋那次向我灌输的观念，我也不失时机地跟常乐说过。更别说黄莲了，逮到一个人就要向人家炫耀她的幸福，宣扬两个孩子的好处，俨然一副“鼓励生育委员会”工作者的模样（我背地里干脆戏称她为“鼓生委主任”）。长期受这样的教育，也难怪常乐动心。

　　③.长辈的意见。先是我母亲委婉提议过，后来我岳母殊途同归，也加入大合唱。老人的出发点，与欧阳秋一样，在于男孩。她们多采用迂回战术、娓娓道来，在常乐不自觉间，把她带进“圈套”。她们的进言令常乐觉得，如果不接受，岂止不孝，简直有罪！
　　④.现实的可能。我已经离开K公司了，和常乐一样，眼下是自由人一个。违规生育虽然还是会受到诸如街道办、居委会的监管约束，但事在人为，并非没有变通的余地。至于具体的应对措施，可以去问黄莲……
　　基本定好调了，我便急切地想尽快结出果实，然而始终没有偷偷得逞的机会，常乐监视得很严——如上所述，对于第二胎的生育，她是附加了条件的。说是她附加的条件，其实在我自己，又何尝不认为是必得先行解决的难题！
　　这个难题不是别的，就是财力。常乐曾批评我忧患意识浓厚，其实她自己更有过之。“好呀，等你挣了钱……”这是她最经常的答复。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我有点无奈，但同时，一腔雄性也便由此激发起来了。我傲慢地对自己说：

　　“行啊！不就是钱吗？老子别的没有——”

日期：2008-7-24　23:10:24

　　29
　　常乐对于添丁的充分条件，甚至有过具体的量化指标：100万元存款。
　　“靠！你这不干脆就是投的一反对票吗？”我很不爽。既然已经定了调，她现在要是反悔，我觉得就好比是欠了我的。唉，来来去去，理不清的债。“不想生你就明说，我好另做打算……”听口吻是一句玩笑，可细细琢磨起来又像是威胁。的确，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哼！就知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是吗？这都是你逼的啊！”
　　“伍汉，别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吗？”她说，“我只是想，两个孩子，开销小不了，别到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可就惨了。100万不100万，只是那么一说。生活现实得很呢，请你也现实一点……”
　　他娘的，还“吃了上顿没下顿”呢。隔墙有耳，邻居们听了准以为我什么时候操练出挡转时光的功夫，竟把她们娘俩送回到了那万恶的旧社会！

　　坦白地说，拥有100万元存款，在我是一件很难的事。在生意场上，就算有100万，也不会傻傻地把它存在银行里。用100万，在目前的社会经济秩序下，可以大胆地做300万的业务。常乐的说辞看似现实，实则罔顾现实。我的现实，是自由地工作、是拒绝背负过于沉重的生活十字架。是的，一见旁人对自己怀着过高的期望，我就总是惶惑不安，深怕因为自己力量不副，辜负了人家的期望。

　　我更其不满的是，对于这几年来的生意经营，常乐除了道义上的支持，在身体力行地参与方面，几乎一片空白。当然，不内行是个原因。可谁又内行呢？我内行？想当年我学的什么？金融！我想，家庭的主梁，当然由我来挑；但你年纪轻轻的，能吃能睡，为什么不能帮衬帮衬，算作同甘共苦、一起打拼？然而她不，非但不参与，就连我送货的经历、被索贿的遭遇，也从来无意过问。没办法，她已习惯了在家呆着，没法再出去做事了。有一次我去了外地，工地上让送一批PVC管，我只有叫她去办。去是去了，可送一次货，打了我十几次电话，直打出我的火来：

　　“算了算了！废物到这个地步，你去死了算了！”
　　正因如此，一旦常乐在经济方面对我有所抱怨或者过高期待，我就会气不打一处来。她说话常常不经过大脑，因而虽非故意，也难免伤人。“我就这点挣钱的本事，嫌我穷另嫁人去！”我曾说。
　　曾希望让堂舅介绍更多工地，把辅材生意做大做强。没想到，财神爷并不眷顾我们。堂舅升官了，从部门经理擢升为总工程师，可对我的帮助却反而减弱了，直至于无。打电话给他，总说手机没信号听不清；我去找他，又必定说马上要开什么会……我算看明白了，他不打算再帮我。我反省了一下，悟出他是怪我们没有送礼。其实，逢年过节，我们都是毫厘不爽地去拜过的，现金也拿了的（不过数额与他的期望一定相差甚远吧）。我的想法是：①.我们好歹也算亲戚一场，他顺手帮个忙，应该不至于期待我去行贿。②.以他的职位，每年收到的贿金应不是小数，未必看得上我的小打小闹。③.辅材生意虽说利润尚可，但毕竟营业额有限，除去汽车费用、招待开支、苛捐杂税，我赚得并不多。项目经理要送，材料科长也在伸手！说白了一点小生意，我哪来那么多闲钱去孝敬？唉，想当年堂舅读高中，我父母曾多有资助……常乐说什么现实，这算是赤裸裸的现实了。

　　哎呀，罢了罢了！这该死的辅材，不做也罢了！万万不可钱没赚到，还白白得罪人。因为准入门槛低，做这一行的也越来越多了。是的，有的工地，甚至几家在分：你做电线电缆，我做五金工具，他做水暖劳保，没意思透了。
　　倒是看到建材市场里那些老板，赚钱轻松自在。每天早上八点多下楼开门，接待、应付客户，喝茶看报，财源滚滚；坐骑停在店门口，雅阁、皇冠或者奥迪。说实话，我羡慕这样的生活：富足而又悠闲。政府在说该市场因位居闹市，物流极其不便，拟一两年内整体搬迁至南区的新建市场。我于是和常乐商量，决定在新建的市场，占那么一席之地……

　　铺面买下来了，我一个，我哥哥一个，紧挨着。但新市场毕竟是新市场，要繁荣热闹起来，虽说有政府主导，也还是需要一个时期的培育；再说老市场还没彻底关门，顾客的惯性思维，还会有一个时期停留在那里。
　　辅材生意已经式微，开店经商却还没找到契机。幸好这时候，经欧阳秋牵线，承接了一单装饰工程。从一个做零星材料的二道贩子，成功转型为一个小小分包商，这说明我也在随时代进步呵。工程不大，120万，对我一个新手，却也不算小。承包单价不算高，但经营得好，利润仍是可观的。我决心大干一场，成本要抓好，质量与进度更要抓好。工程是欧阳秋介绍的，决不能让他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要知道，他曾跟人家把我吹得……唉，我都不好意思说。

　　我想，等这个工程干下来，得跟常乐摊牌了……
　　（——听口吻是一句玩笑，可细细琢磨起来又像是威胁，呵呵。）

日期：2008-7-25　21:43:08

　　30
　　对于我白天在生意场上蝇营狗苟，晚上则偶尔写点狗屁文章，小华慨叹道：
　　“那么，汉哥是那种所谓……儒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