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零下五度、漫山遍野凛冽的空气里。
如此长时间的封冻,据媒体说,乃五十年来所仅见。冷加上黑,我不得不交互着抱紧双臂。这样的夜里停电,真可谓“穷楼遇雨”了(阿民从“琼楼玉宇”获得灵感,取了个“穷楼遇雨”的网名)。据说这么多天的大面积停电,是因为高压电缆被冰雪冻坏了,“八千人马正在紧急抢修”。八千人马,够吓人的,估计高压线塔架全都崩塌了罢?
窗外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雪粒子——因袭古人(譬如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风度,雪夜当邀三两素心人士,“围炉谈艺”。但找谁谈呢?我的朋友,多是喝酒吃肉的一群。比方欧阳秋,肯定又在酒店里寻欢作乐;阿民呢,正在朱丽娜那片沃土上辛苦耕耘,是没有多少闲工夫的。秦之麟倒是可以,但据说又开什么会去了。
当然了,屋里也没有炉火……
点燃一支蜡烛,烛火一闪一闪的,映照着我苍老的面容。桌上黑洞洞的显示器,也似深不可测、深不见底。噢,面前还有镜子作的一段乐曲:间距宽窄不一的五线谱、画得滑稽可爱的符尾和耳朵一样的低音符号……镜子这么自不量力呵!学了几天琴,竟要作曲了,哈哈。譬如说,明明标的四四拍子,有一小节却只有三拍,呵呵。前些日子我和常乐不在家时镜子也曾有自不量力之举,但居然办得不错:煮好了一锅饭。有时候,她会自己编点歌谣,偶尔也创作一两个“脑筋急转弯”的命题,哈哈。
但这几天的停电,却给了常乐很好的借口,去一楼打麻将。像现在,她又带着镜子去那里了,留下我独自寂寞。老关自己配备了一台小型发电机,虽带不动空调,照明是绰绰有余了。并且生了炉火,于是打麻将的大人、玩耍和专门去取暖的小孩,挤了满满一屋子,水泄不通。老关家近来每天的进帐,总在三百元以上。这样一来,每月可入万把,羡煞了常乐。常乐这几天手气不错,打一次总能赢个五六十块钱。她并且总结说:“打牌和炒股一样,要懂得见好就收。至于手气,其实都差不多的。”因为赢了钱,加之“停电,懒得做”,请我和镜子下馆子吃了几次蒸菜。我猜想,她在买单时,多少有点成就感吧……
日期:2008-8-13 22:54:45
43
“常乐,我想自己一个人过个年试试……”
我并非得了自闭症,也并非想趁常乐镜子不在家时抱一个什么美人回来,金屋藏娇。之所以说要一个人过年,乃事出有因。原本计划年底兄弟姊妹都回乡去,与父母一起过年的,但乡下新盖的房屋尚未竣工,只得作罢。父母也只得去隔得最近的我二哥那里过年。
了解到这个情况,常乐便不失时机地、婉转地表达了她的意见:到她老家去过年。她还说,她哥哥一家大约也会赶回来的。然而我并不愿意去:其一,我一个男子汉,动不动往丈母娘家里跑,有失风度。其二,所谓过年也者,压岁钱之类礼俗总是难免。到时候岳父、舅子他们一出手,又得让我愧恧、难堪。譬如丈母娘60大寿那次,我们走的时候,无缘无故的,舅子硬塞给镜子几千块钱,让我尴尬得不知所以。对于人情世故,我历来崇尚简单,崇尚一个澹泊、一个随便,勿使交情为金钱所牵绊为善。我也很不习惯过于客气的那种拉拉扯扯推推搡搡,所以有时即便是不该收的钱,也总做不到霸蛮拒绝。时间久了,便觉得欠了舅子的,而无颜相对。我甚至觉得,亲情如许沉重,有时譬如负担。常乐不说他要回来还好,知道他要回来,我就更不想去啦。
镜子睡了,我和常乐在烤着火看电视。常乐被电视里的垃圾节目逗得开怀大笑,这使我想起昆德拉《不朽》中的话来,“看着妻子和女儿被电视里的无聊节目逗得开怀大笑,保罗心中涌起一阵阵悲苦”。然而我不悲苦,借着她的好心情,我终于说:
“常乐,我想自己一个人过个年试试……”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回去就回去吧,我就不去了。几天来她们俩一直在嚷嚷着早些走,怕到时候天气更其恶劣。我只是听着,一直不曾表态。我不表态,是左右为难。去吗?我内心并不情愿。说不去呢,又似乎没有很漂亮的借口,觉得对不住人。现在好了,总算表了个态。我如释重负。
常乐沉默着,一直没开口。我于是也很难受。我在想,常乐,不管怎样你都说句话吧!你开了口——埋怨或疑问都行,我也就好做补充。
“好吧,随你。”
良久之后,她终于这样说。我看出来,常乐很不爽,甚至是窝着火的。现在,她虽然开了口,可又顶什么用?我陷入了更深的虚空之中。我没法争辩(她的话让我失去了争辩的必要),也无需补充(你不想去,而人家居然答应了,还补充什么呢?)。我好比一脚踏了空,又好比一记猛拳打出去,却落在软软一团棉花上。真没趣啊。
我们又沉默下来。我换了个新闻频道,在放贝鲁特刚发生的一起爆炸案。没错,我喜欢看新闻,但这次粗暴的换了常乐正在看的节目,主要用意还在于挑起她的不满(是的,我不愿意这样长时间的彼此沉默),看新闻倒在其次。可是她,但知道木木地坐着,半天不发一语。
“中东这鬼地方真是动荡不堪啊!”我说。
但常乐依然不接茬,显得我多么无聊。
“你看,一下是伊拉克战乱,一下是巴以冲突,一下又是伊朗核问题;再东边一点,印巴局势也很紧张,还有一个阿富汗和‘基地组织’。这下好了,又来一个贝鲁特——”
“伍汉,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常乐没耐心听我胡诌,打断了我,“我们又没有分开,为什么要一个人过年?肯定不行啊!去我父母那儿有什么不好,他们对你可没见外过!”
“谁见外啊?我是想,一个人过一次年,也是一种体验吧。”我一说完,自己都觉得滑稽可笑。实在说起来,像抢劫银行、强bao妇女这样的活,我不是也没体验过吗?
“原本我哥他们说要回来,但天气这么糟糕,怕是回来不成了。爸妈两老过年,也怪可怜的。”她说。
这倒触动了我的恻隐之心。岳父母之间不知何故,关系总不大好,彼此似乎充满了怨气。这样地过下去,我都替他们捏一把汗。常乐不再说话,大约是想,我能说的都说了,去还是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么,我又何妨随意一点、随她去安排呢?人有时候,或许可以暂时忘记自我的吧。从电视里滚动播出的情况来看,这场几十年一遇(有媒体甚至说百年一遇)的冰冻,旧历年前怕是难有好转的迹象了。如果不能好转,我们就哪儿也去不了,甭说去岳家过年了。那么同样的,舅子他们,也没法回来。既如此,我又何必白白得罪常乐一遭?为她起见,为家庭和睦起见,不如就答应了她吧。我于是想了想,说:
“常乐,没想到你——”说罢我故意咳嗽起来,其实是想吊她的胃口。
“我?”她迷惑不解,“我怎么啦?”
“没想到你这么经不起调戏,哈哈。几句玩笑话,你竟而当了真。女人真好骗啊!”
像设计好的电脑程序一般,常乐开始捶打着我,与我的预计分毫无差。
日期:2008-8-16 9:29:26
44
一直想找秦之麟聊一聊,一直没有如愿。有时是我有空他没空,有时是他有空我没空;有时我们都有空但往往又忘了约,有时是有空而没有心情。唉,世事总是如此琐碎、如此无常。当然,说白了也因为并没有什么具体的、重要的事务需要商谈,于是一切只好随缘了。由此可见,在没有外来压力的情况下,社会是多么难以进步呵。
我找秦之麟,固然有为包瑜办事的想法(为那件事去找秦之麟,我真有点斯文扫地),但又不止于此。说实话,我早就想找他聊聊天了。我想,哪怕听这位老兄再侃一侃“解构”、“母题”、“现代性”之类的也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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