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我也有我的话语权。美国会不会进攻伊朗？中国的能源出路在哪里？台湾问题能否和平解决？近期内房价是涨是跌？我说了算。
　　还有呢！到底投资商铺还是投资住房？电脑买整机还是买兼容机？热水器燃气的好还是太阳能的好？
　　还是我说了算。

日期：2008-9-9　22:24:41

　　52
　　镜子房里的壁灯脱了，垂落在墙壁上，虽不影响使用，可是有碍观瞻啊，简直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常乐和镜子因此催过好几次了，让我拿去换一个。
　　我当然可以拿去换一个。
　　然而，事情并非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灯泡是好的，灯架是好的，线路也是好的，为什么要换？我仔细查看过了，问题出在壁灯的支架上：固定在墙上的那块铁片松动了。铁片之所以松动，是螺帽滑丝、拧不紧了。而螺帽之所以会滑丝，说到底还是灯架的负荷太大了一点，超出了支承系统的承受范围。我根据“牵牛要牵牛鼻子”的教训，知道这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换灯问题。首先，要换灯的支承系统——支承系统换了，由于新支承系统中铁片上螺丝孔的位置不确定，很可能灯架也得换；其次，支承系统换了，免不了钻墙破洞，这就还牵涉到重新装好壁灯之后墙壁的粉刷问题。就是说，除了电工之外，还需要抹灰工；除了电料之外，还少不了涂料……

　　我把这些情况跟常乐说了说，她有点不耐烦，说：“好啦！伍汉同志，这个伟大而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办事，我放心。”意思是不要再跟她说这些，她只愿看到结果，至于过程，她懒得去了解，她不需要知道。
　　唉，女人耍起赖来，比撒娇还管用，你只有乖乖臣服的份。
　　本质上，我是一个懒汉（我对此的辩词是，如果可以不勤快，谁愿意勤快？如果必得要勤快，谁做不到勤快？），可壁灯这个事，还真拖延不得，天天看着那么个东西，枯瓜似的蔫蔫地垂落在那里，心里就堵得慌。但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用了一天，包括涂料在内的整个系统工程，就被我一举解决，并且做到了“工成、料尽、场地清”，完成得漂漂亮亮，决无瑕疵。镜子反反复复检验了壁灯是否开、关正常，常乐老成些，还检验了灯架的牢固程度及抹灰的平整度等几个方面。

　　“我说嘛，这事交给你，没错的！” 她终于满意地笑了。
　　我也略有成就感，命令镜子在腮边亲了一下，很响。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完结。我和镜子还没吃完饭，就听到常乐在说：“伍汉，不对啊！”
　　“啊？哪里不对？”
　　“你过来看看啰。”
　　我去看时，常乐皱着眉头，盯着刚刚竣工的地方。那专注的程度，活像一个女工程师。她解释道：“伍汉，你注意到这个问题吗，这墙漆太白了，和原来的明显有色差……”
　　“噢！我以为什么事呢！”

　　是的，是有色差，我早就注意到了。但这有什么奇怪的？新和旧的差别而已。日子久了，肉还变味呢。这房子七年前装饰的，墙漆有些泛黄，当然和新刷的有色差了。
　　我想了想，说：“常乐，举起手来。”
　　常乐很纳闷，可能以为我要她投降。虽然不愿，但还是依了。我说：“常乐你看，你这件牛仔衣，肩膀与腋下都有色差。你注意过这个问题吗？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她不再说话，只瞅了一眼墙壁，轻轻地叹息着。
　　而我由此联想到一系列的事，心里也不再轻松……
　　譬如洗菜盆下水管漏水太慢的问题，几年了，屡屡发生，屡屡修补改造，也换过新的，可就是没能根治。那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内行，换过新的还是不行，也只好自认倒霉了！常乐每每被折磨得火冒三丈，为这事没少争吵。

　　再譬如卫生间时不时冒出的漏水问题。漏得并不厉害，可也够烦人了。待你忍无可忍下决心修缮一番，它又奇迹般完好如初——完好如初了，当然不想再费手脚。敲掉地砖，可是更麻烦、更伤脑筋的事。还有，谁敢保证伤筋动骨一番后就不再漏水呢？
　　再如镜子在墙上各处留下的笔迹，也令常乐看着不爽，觉得太脏乱了。是的，脏乱诚然脏乱，可我觉得对这个问题，大可以粗糙些、澹泊些看待——
　　①.镜子从童蒙至今，一路走来，总要留下一些证据、一些足印。自然随性乃孩童天性，想写就写，想画就画，她怎么会在乎墙壁脏不脏？！反过来说，假使镜子怕弄花墙壁而拘禁着自己的手笔，老成若此，说明她一生下来就是几十岁的人了——如此，则她的童心安在？她的天真何存？
　　②.家不是五星宾馆，家就是家，应该是展现真实的所在。一个主妇要展现她的能干，可以是营养和口味俱佳的膳食搭配，可以是整洁有序的家居陈设，还可以是量入为出的经济安排……至于小孩写坏了墙壁，算得个什么事？
　　③.镜子已经在慢慢长大，再过些年月，她就是大姑娘、是成人了。到了那时，我们势必时时怀念她天真听话的幼儿期，怀念她“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儿童时代。说真的，除了照片影像资料，我愿意她留下更多些成长的足印，作为我们自己老去时的精神慰安……那么，这墙壁上她的涂鸦，稚拙的或是可爱的，写意的以及抽象的，还有必要一把抹去、一笔勾销吗——在厨庭洒扫的时候？

　　我这些说辞，常乐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她一味沉默着，面无表情，不知在做何想。我也不想让事态扩大化，我知道，再说下去，她准说到换房子这样无聊而流俗的话题。是的，那很无趣。这房子本来也不错，住久了更有令人怀旧的价值。在发横财之前，我没有换房子的打算。在这个事情上，老虞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彼此沉默了十几分钟。直到镜子《波尔卡舞曲》的琴声飘起来，我终于听到常乐遥远模糊的喃喃：
　　“我能说什么！有这样的老爸，就有这样的女儿……”
　　靠，什么话！

日期：2008-9-14　23:18:02

　　53
　　最初几次去谭矮子那里“帮忙”，都是在晚上。之所以晚上去，固然有晚上时间较为余裕的原因，但这是次要的，虽说白天多少有些自己的事务，但去处理一点帐务，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主要还是自己主观上放不开，觉得替旁人打工有失脸面。当然，晚上去也有晚上去的好处。其一是没人干扰你，做事的效率大大提高，出错率大大降低。事情做完了，还可以将脚架在办公桌上，懒洋洋地将身体舒展到极致。其二，只要你愿意，下班临走前可以去一楼茶座不紧不慢地喝上一杯，西湖龙井，或者安溪铁观音。你并不忌讳独自一人坐着喝茶，在这样的时刻，你正好进行那些悠远、冗杂却始终无可如何的悬想……

　　谭矮子需要的帐务，简单得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在这里，不用编制会计报表，不用记现金、银行日记帐（我一周去一次，当然也不可能有“日记帐”），不用进行那些夸夸其谈、中听不中用的成本—利润情况分析。在这里，由于基础资料不规范，“权责发生制”统统无效；由于老板不作表态，“坏帐准备”统统无用。此外，因为从没见过工程结算资料（我估计谭矮子是把这些当作了商业秘密，不愿让其入帐），我甚至始终摸不透他的利润水平。于是我所“帮忙”的，说白了就是一个成本流水帐。装备了某著名财务软件，每周去处理一次帐务，花不了十几分钟……

　　不过这倒正合我意。三十好几的人了，精神和体力都不如年轻人。我已不愿意干那些太耗心力的事，凡事但图简单：更愿意做出纳而不是会计（虽然会计地位和收入高些）；更愿意当科员而不是任科长（虽然科长地位和收入高些，更甭提那看不见的实惠了）；更愿意进平常随意的小餐馆吃饭而不是去星级酒店（虽然去星级酒店表面看上去更具身份优越感）；更愿意写点短小随笔而不是恢弘巨制（虽然恢弘巨制更让人生成就感）；看书更愿意看趣味性的而不是抒情浓烈的、说理深邃的（虽然后者“看上去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