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日记:我家的夫妻生活》
第31节

作者: 伍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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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正好吗?还省得你为‘家庭作业’伤脑筋。这三个月,你正好养精蓄锐……”我笑着说。事实上我也的确是这样替他着想的。
  “道理是没错;可一旦这样判下来了,心里这个不爽——妈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完全理解他了。对欧阳秋来说,无力交出正常的、象样的“家庭作业”当然可恼,但更可恼的,是被钉死在了永恒上(虽然三个月还说不上“永恒”)。是的,我们追求的不是“必然性”,而是“可能性”。就像我,晚上坐在电脑前码字时未必抽得几支烟,但如果家里没烟了,感觉就十分糟糕,几乎不能安坐。有烟在家,则有抽的自由,也有不抽的自由;家里没烟了,就失去了抽的自由……欧阳秋目前的窘况大抵就是这样。

  但欧阳秋忽视了事情的另一面:在三个月的长假里(尤其在这样的周末),他可以拖到凌晨回家,面无惧色。眼下他老婆正专注于自己的身体,才没工夫在乎他几点回家呢。
  基于这样的一念,我们匆匆吃罢夜饭,来到环宇KTV。
  环宇是欧阳秋的老窝子、根据地。这里的一花一草,他烂熟于心。我们一人拥着一个,穷极无聊地演唱,几乎演出赤裸裸的东西来。我们说一些自己事后都难免反胃的话,举止不堪形状,直到夜分。
  但我万万没料到,这次穷极无聊的演唱,竟埋下了祸根。
  星期六傍晚,我正在厕所里使劲——辣椒吃多了,上火便秘。(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一刻的地球引力出了点问题?)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先是振动,振得茶几扑扑地响,而后便传出顺子“dear friend”的铃音(惭愧!这是阿湘喜欢的歌呵)。常乐喊道:“懒人屎尿多哎——有电话呢!”
  “是谁啰?帮我接一下!”
  几分钟后我走出厕所,正要问谁来的电话,猛然看见常乐那不太常见的脸色,吓了一跳——那是一种对生活失去信心的脸色,是一种“与现实告别的颜色”。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小刘老板来电话向我索赔?还是阿湘来电话跟我缠绵?不论如何,在这样的时候,我心里是虚的。不过,在事情未弄清之前,我何妨内荏而色正——比方说,会不会是常乐弄错了?或者完全是一个误会?在略加考虑之后,我平静地说:

  “谁来的电话?”
  “自己看罢!”说罢她把我的手机往沙发上狠狠地一扔,转过身迅速走进卧室,重重地关上房门。门框上吊着的那张鼠年年画随着关门声猛烈晃荡,这说明常乐刚才关门是不遗余力的。
  我拾起手机一看,扎扎实实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多媒体资料/视频片段”,播放出来一看,才知道是昨晚在环宇的一些片段。镜头里,那名小姐鼻涕虫一样粘在我身上,发着嗲唤我“老公”,还在我的腮边亲了一下;而我的双手也不闲着,正于她的身体上散漫地摸索,一边问,真的是真的吗?别是假冒伪劣、一包硅胶……我承认,镜头里的我,丑陋到了极点。不知是欧阳秋拍的还是那些小姐拍的,我完全不知情——如果知道,我早把它删啦。我有点怒不可遏:不论欧阳秋还是那些暗娼,都不该如此陷害我啊!当时娱乐一下也就算了,擦屁股的工作要留给我自己也罢了,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这不存心陷害吗?!像现在弄成这样……怎么办呢?

  “常乐,出来啰——这是个误会!”
  也许不能说是误会,但我并不以为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我难堪的,是觉得自己玩得太丑、太低档了。(而那丑陋的行为,偏偏还被记录下来了!)好比那些“双抢”从业者,抢到五块钱的是抢,抢到五百万的也是抢,但后者肯定要自豪得多。
  我拧着门把手,拧不动,锁上了。侧耳细聆,里边什么动静也没有。而就在这时候,镜子突然出现在跟前,愣愣地看着我。
  “爸爸,妈妈怎么了?”
  “没怎么。你去做作业吧。”
  “我肚子好饿……”

  我这才想起厨房里还有常乐没炒完的菜,我责无旁贷。一边操刀弄勺,我一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电影,叫做《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心里想,他娘的,咱也附庸风雅一把,写个小说玩玩,题目就叫《一盘没有炒完的菜》……
  我正构思间,在炒菜的和声里,依稀听见关门的声音。俄而镜子来向我报告了,她说妈妈出去了。“我问妈妈去哪儿,她不理我。”镜子很困惑,并且不无焦急。
  “没事的,啊,妈妈心情不大好,出去散散步……”
  我安慰着她,看着她黑黑的大眼睛,遽然意识到父母吵架对子女的伤害。但怎么说呢……夫妻间这样那样的矛盾,总是难免。这很无趣。今天的事,虽是我的过错,但其实并非罪大恶极;常乐生气,又何错之有?我算看明白了:不是我无趣,不是常乐无趣,是生活本身所固有的无趣……
  往窗外一看,夜幕已然降落,并且下起了小雨。常乐没带手机,这令我不安起来。安顿好镜子吃饭,我躲到厕所里,给黄莲、欧阳美雨、鲍艳(潘光头老婆)、老关家打电话,可是常乐不在他们那里。院子里和她相熟的,就那么些人;而在院子之外,即便全市,她的亲戚朋友也不多,以常乐的个性,不会轻易去登门的。那么,她去哪里了,在这并不浪漫的雨夜?

  几秒钟之内,我的脑子里上演了许多可怕的场景,不堪描述。
  想到她有可能去附近的首江超市,我夺门而出。一路开着大灯,借此辨认每一个行人,就像歌里唱的,“留心街上每一个人”。雨愈加下得大了,雨刮器快速地扫荡着,像心脏在加速跳动。
  在首江超市地毯式地排查了几圈,也没能变出一个常乐。一名保安见我来来回回兜圈子,认为形迹可疑,还不动声色地跟了我一段。
  ……我终于看见了在超市隔壁的建行门口台阶上避雨的常乐。1.63米左右的个子,单瘦身材,圆脸长发,红上衣,这当然是常乐了。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应当是在超市买的东西。目光散淡、茫然,落在无边无际的夜的雨雾里。
  “常乐!”

  我跑到她身边,她立即别过头去。表情异常平静、冷静——当然是装出来的平静和冷静。我拉她手,遭到激烈反抗。于是我动用了全身力气,强行裹挟着她,穿过雨幕,坐到车里。
  “常乐你怎么啦?”我用假意质问的语气,来了这么一句废话。
  “你这样……不是自讨苦吃么?”
  但她仍不说话。而我在猝不预防的情境下,忽然间听到她的哭泣。
  常乐靠着窗玻璃,哭得很伤心。
  我在前文说过,我怕女人哭泣。当然我更怕自己的女人哭泣。我尤其怕自己的女人受到自己的伤害而哭泣——譬如现在。我想,如果说出血是身体受伤的标记,那么哭泣乃是心灵受伤的标记。我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不愿意人们受到伤害,何况是自己的女人。
  她正伤心着,且让她发泄吧。我百无聊赖,翻开她的塑料袋。里面是牙膏牙刷、“老婆饼”和一些纯牛奶。牙膏牙刷我们三人都有份,纯牛奶当然是镜子的了,而“老婆饼”则是我素所喜爱的。啊!这到底掀起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谁的心不曾柔软?”——我遽然感到一阵猛烈的疼痛,一时分不清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常乐。”
  “常乐,”我摇着她的肩膀,“我真的无意伤害你……”
  “别碰我!你的‘老婆’不在这里。”她仍带着哭腔。当然,愿意开口就是好事。
  “那你算……谁的老婆?”我嬉皮笑脸。
  “我不要你管。你找她去吧!”

  “别孩子气了,常乐,逢场作戏的把戏……”
  “哼,‘逢场作戏’!跟那样的人你都能逢场作戏,还跟谁不能逢场作戏?伍汉我可告诉你,不要欺人太甚!到时候,大不了——”
  我悔愧难当。心想,都是一夫一妻制给害的啊。以常乐目前这样的心态,看来今晚跟她好好谈谈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大雨作倾盆状,在挡风玻璃上恣意肆虐,当当地响。我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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