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什么事啊,您别吓我。”我想,要来的事,躲也躲不掉,与其这样担忧着(甚至是提心吊胆),还不如早点捅破、曝光,然后,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令父亲如此郑重其事;同时我也要检验检验,自己能否处变不惊……
“也没什么事……”他说着,像在寻找更恰当的措辞,“唉,说来说去,都是老生常谈。”
“哦,您说。”听他说“老生常谈”,我轻松了一大半,知道不是什么可怕的突发事件。我甚至能猜到一点了。
“我和你妈妈,”他显得很小心,好象有点怕说,“这几天一直在想,你们俩,还要生个孩子……”
这话题真够沉重的。
然后他从多个方面加以阐述。他说,国家当年实行计划生育,是不得已而为之;可现在呢,人口锐减造成的一些负面效应已开始显现。高层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虽然不便立即修改国策……接着又列举了一些电视或报纸上看到的事实,加以佐证。(这使我很吃惊,父亲竟对此用了那么多心思。)说了政策层面的可能性之后,又从乡土亲情的角度,晓之以理并动之以情。最后从我和常乐的实际情况出发,进行可行性分析:你们俩年纪说大不大(还处在有生育能力的阶段)说小不小(也得抓紧了);经济方面更应该不是问题——想过去我们带大你们那么多个……
听到这里,我已是面如死灰,只知道机械地漫应着:“嗯,是,是的。”没错,先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设想,可是世易时移,一切都已改变,我也不再去计较一些看似很重要的东西了。我甚至想,我能看透的那些东西,父亲居然没能看透;我能坦然看待的,父亲无法坦然……
然则,父亲错了吗?六十多岁的老同志想要一个孙子,何错之有?父亲没有错,则如果不能得到满足,就是我的不孝、我的大逆不道哇。电话里,我听到母亲正在旁边不遗余力地补充、订正、解释。我理解父亲和母亲,真的,我也理解他们对我的不理解……还要怎么说呢?或许某一天,心情再次突然改变,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毅然献身于人类自身的再生产。
“不过爸爸,那是一个系统工程……我,会考虑的。”
我不得不这样说,作为对他们的初步安慰。我深知,和平演变了一个晚上,他们需要这样一个比较正面的回答。
挂上电话,我更加茫然。镜子扑进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动和无助。常乐在偷偷地打量着我,试图了解我们说了些什么,以及我此刻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在这灯光初上的夜里,只有我,在负载着最沉重的希望,与最难解的忧伤……
日期:2008-12-10 8:40:58
XX
樊军、我,还有老谢,在富华宾馆开了个房间,进行流水作业:樊军负责翻查记账凭证,确定内容及金额;我负责发票种类的确认(普通发票还是增值税发票)及开票单位的选择(不能全盖某一两个公司的章);老谢嘛当然就是开票机器了(他几乎把他那皮包公司的全部家当都搬了过来)。只看到他不停地运着笔,速度快得惊人;老谢还有个特长,能写出十几种风格迥异的字体,叫人不得不佩服。当然,这是职业使然,想想也不奇怪。公章是发票开好后老谢回去统一刻制的,收费也算合理,30元一个,比街头“办证”的便宜了将近一半。公章上都刻着网上查来的税号,像模像样,完全可以乱真。我问:“省政府的章,也……能刻吗?”老谢狡黠地笑了一下,算是回答过了。
忙了三天三晚,总算基本补齐发票、所有资料重新归档。此外,还特意塞了几张假发票在里面。至于为什么来个基本补齐而不是全部补齐,我有我的考虑。你做得太完美了,人家不会相信;而如果他真的相信你没有任何问题,嘴里可能不说,心里肯定是不爽的——查不出一点东西来,拿什么回去交差?税官的成就感安在?是的,事情不要做绝了,给自己留点余地,也给人家留点余地。人家既然查上门来了,连个批评指教的机会都不给,这有失厚道。
税务同志们来的那天,我们都在。他们两男两女,彼此间那个亲密和随便,不像来查账,倒像配好了来开party的。稽查进行了一个上午,先是挨个查,到后来改成抽查了。谭矮子、我和樊军积极地配合着,口香糖、烟和槟榔更是递个不停。当然,我也不失时机地抓住一些无谓的细节,装模做样地和他们争论。那个年轻女税官还挺漂亮,胸情也不赖,让我好一番玄想和叹息。再看看我们的樊军同志,翻然领悟上帝是多么不公。
一个上午的稽查,查出两张假发票,另有六万多块钱的材料没有发票。为首的那位老钱(他的手下喊他“钱科”,我喊他“前科”)表情严肃地指出,经过一个上午的稽查,发现“问题很多,税法意识尤其淡泊”。我鸡啄米似地点着头。担心他们拿出什么公文来依法办事,我赶紧说:
“领导辛苦了呵!走,咱们吃饭去,边吃边谈。”
查账时,是他们主动我们被动;到了酒桌上,尤其在我们毫厘不爽地表达过“诚意”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老钱已和谭矮子喝得很欢,开始称兄道弟。年轻女税官也和我瞎聊起来,从博客到QQ,从甲克虫到现代……是的,这世界看起来复杂,其实真正梳理起来,又再简单不过。就像我们平时反问的那样: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呢?
过了几天,谭矮子喊我到“蒙娜丽莎”喝茶,又提起税务稽查的事。500多万,按正常渠道开票,平均下来按5个点算,要将近30万;而我通过老谢,只花了7万5,为他省下20万,纯利润哪。事情已经过了,我不想再说什么,他知道就行了。谭矮子拍着我的肩膀:
“兄弟,帮了忙,呵呵。”
“咳!说什么呀。”
“伍汉,你去樊军那里领一万块钱,这是我的一个意思。”说罢便要给樊军打电话。
“谭老板,别!”我起身阻止,“既然给你帮忙,做那些也是应该——我怕这钱拿了会脑壳痛呵,我真的不要……”
见我态度坚决,他也不再坚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谢绝。是嫌少?是良心发现?还是有后顾之忧?好象都不是。
——谭矮子不知道,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和老谢最终达成的点数其实只有0.7,也就是说,另外的0.8被我私掉了。就当是社会财富再分配吧,我想。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要那样,但事情一步步发展下来,结果就是那样。结果是过程的总和——面对这个总和,我无力否定。老谢知道我今后将是他的大客户(并且是长期客户),他知道怎么做——他和樊军在一起共事三天,说话很注意,不曾让樊军看出一点什么。这一点我是放心的。
“伍汉,有个事,说起来不好意思。”谭矮子说,“当时匆匆忙忙,说让你帮忙,有欠考虑呵。通过这次税务检查,我呢也想规规矩矩地搞,重新注册公司,你来当财务总监,工资五千,汽油费报销。你看怎么样?”
“哈哈,我升官啦?”我有点意外,“承谭老板瞧得起,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呵。”
“哪里的话,这事我和欧阳也——”
他电话响了。接完电话,谭矮子色眯眯的(我觉得这才是他的本相,看起来都亲切些)。他告诉我:“是个小妹子,理工大学的,生鲜水灵得很哩!”
“又一躲花被你践踏了。”
谭矮子得意地笑着。过了一会,他的电话再次响起。他说:“这小妞已经到了。”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门口那边看。而这时,我突然看到了正站在“蒙娜丽莎”外面那棵树下打电话的小妞——那小妞不是别人,正是小华……
我这才想起自那次雨夜缠绵后,我们不曾再见。
趁着谭矮子出去接她,我赶紧去了厕所。偷偷离开“蒙娜丽莎”时,我看到小华已处在了谭矮子那并不宽大的臂弯里,忘乎所以地傻笑……
日期:2008-12-11 22:5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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