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民有个奇特的论述:男人出轨,是对不合理婚姻制度的矫正。“这个社会很奇怪——对不合理的东西加以矫正,竟然不被理解和允许。”他进而补充道,为矫正视力,人们发明了眼镜;为矫正下垂的丨乳丨房,人们又发明了胸罩。“眼镜和胸罩被允许了,对不合理婚姻制度的矫正却莫名其妙地被封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民说这话还是几年前,在他们公司大院里的石凳上。他们公司的技术员老吴,勾搭上了隔壁毛纺厂一名女工。事情败露后,受到公司上下广泛的物议。老吴老婆更是气势汹汹地跑到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个耳光,致使老吴鼻血如注,脸肿得像个尿脬。阿民目睹了老吴挨打的整个过程,感慨不已,于是便有了上述奇论。
现在想想,阿民过去确实是个有趣的人。是的,他总有那么多或奇特或荒谬或深刻或幼稚的论述(可惜自他决意在官场打拼后,我就没有机会再听他的奇谈怪论了),而我在哈哈大笑之余,有时也难免生出一点感触。譬如他常说,人在独处时,喜欢尽情展示并享受自己的丑态——看起来好象有点心理变态,其实反映了人对自由的原始渴求。
是啊,我也常想,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的人,其实只是一个个假象。真相是只给自己看的。想起昆德拉笔下骄矜而圣洁的特丽莎,对于人要吃饭、要排泄这样的事实都不甘于承认——可是我们知道,特丽莎也要排泄,要放屁、擤鼻涕,独处时说不定还赏观过自己的裸体……
好了,闲话少说,来点正经的吧。
事情正经得有点残酷——阿民离婚了。
阿民离婚,其实是我一开始就预料(或者说担忧)的事。我始终觉得他玩得太过火了——不只是过火,并且玩得有失尊严。被朱丽娜那样牢牢地掌控着,不知他还有没有当初那一番“矫正不合理婚姻制度”的成就感?拿着朱丽娜的钱进行投机炒作(我一直不知道朱丽娜真的是借钱给他呢还是按比例分成),他真能心安理得?
立冬那天,他打电话喊我到“老姚家菜馆”吃午饭。刚见了面,他就怒气冲冲的:
“妈的,小琴全知道了!”
“啊?!你是说——”
“她不可能知道的——这事又有几个人知道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要谴责什么。
“是呵!”
他对着我发怒,使我很不满,但暂时不想和他计较。其实,现在追究小琴怎么知道的还有何意义?他玩得那么过火,怎么会没一点蛛丝马迹?而小琴又怎么会没一点感觉?我说:
“小琴怎么说的?”
“反正……就是那么吵,吵了两三天了,昨晚还摔碗来着,死活说要离婚!”
“哦!”我说,“那可使不得,毕竟……”
“要放在平时也就罢了,可我现在——年底事情又多,偏偏凑到了一块!”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是什么年底事情多,而是年底又到了他升官的关键时刻。他怕小琴这一吵闹,搅扰了他的升官美梦。我说:
“要不你跟她好好谈谈,实在谈不拢,也等到年后……”
“……真他妈的!”
就这样,两人闷闷地吃了一点饭。我晒着暖和的阳光,懒懒地喝着茶,懒懒地看他招呼服务员过来,付款、买单。是的,我可以冷眼旁观这一切。我想,当初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及时收手、好自为之?
“伍汉!该不会是你吧?”阿民突然说。
我万分惊讶,他居然怀疑我向他老婆告密,怪不得刚看到我就怒气冲冲。看来他所以喊我吃饭,纯为着兴师问罪而来。真他妈岂有此理,把老子当什么人了!我火冒三丈,恨不得将杯子往他身上砸去……
愤怒之余,我更多的是悲哀。阿民彻底变了。为适应官场,他已变得残忍、冷酷、多疑;便是穿着,也换成了西装领带,不再是过去那个随随便便的样子。其次,他如此怀疑一切,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说明我们之间,所谓的友情已荡然无存。
“你怀疑我?!”我刻意让自己冷静,“阿民,你真的在怀疑我?”
“我只是问问,你那么激动!再说,”他冷冷的,没有丝毫愧意,“我可以怀疑一切。”
“阿民!你妈拉个×!你凭什么怀疑老子?你敢不敢再说一句?”我颤抖着手,狠狠地将茶杯丢在桌上。
他立即起身,摆出一副轻蔑的态度,扬长而去。我坐着,看楼下首江路车水马龙的街景,恍然有如梦境。刚参加工作那会,首江路还是一片菜地,搭着许多大棚。我和阿民曾在菜地里撒过尿,还偷摘过香瓜和黄瓜。真快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没过几天,我就得到正式的消息:阿民离了。孩子由小琴带着,房子她住着,一切资产她掌握着。就是说,阿民净身出户。听到这消息,我立即给他打电话,可是被他掐了,电话里用中英两种语言告诉我,该用户正在通话中。我又打开红袖添香,试图通过他的日记了解更多的细节,却发现日记已被隐藏……
头脑里混乱不堪,惊悲怅痛,同时交集。好端端的一个家,老婆孩子都在,他却回不去了。想想够沉痛的呵。——但这或许都是多余的罢,事已至此,阿民不会在乎你是哀矜勿喜,还是落井下石。不知他升副总的事有没有受到影响?和朱丽娜之间又是个怎样的情形?
管他呢,那是他的事。
是的,那是他的事;但他这事之于旁人,教训也不能说不深刻。譬如我跟常乐说起这事,她便连声说活该——她对阿民净身出户的结果感到快意,对于他从此居无定所甚至可能流落街头的状况,没有一丝同情。她甚至恶意地说:“要你担心他——人家不是可以住那什么刘老板那里去吗?”
常乐这么疾恶如仇的,我知道是要做给我看。果然,她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说:
“伍汉!你看好了哦——在外面最好给我规矩点……”
我自然地想到阿湘,身上即时漫过一阵寒意。
日期:2008-12-16 13:23:45
XX
如果突然获得20万的意外之财,我很可能将坐骑进行辞旧迎新;如果是50万,我很可能再买一个房子;100万的话,很可能房子车子同时换掉;如果是500万(比方说幸运地中了彩票头奖),那就不妨大幅度提高房子和车子的档次。
——偶尔这样悬拟一番,让自己在甜美的想象里沉醉分把两分钟,这种感觉不错。
我有时也做这样的试验:假想自己意外获得上亿甚至上十亿、几十亿的巨款。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喜悦感立即消失,只剩下满腔的无聊和空虚,挥之不去。我无法想象拥有几十亿巨款之后的生活,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几十亿的巨款本身,已成为一座无法挪开的大山,死死压迫着你敏感的神经……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金钱的确可以带来满足感甚至幸福感,但并不是钱越多,满足感和幸福感就越强烈。钱过多,反而会有一种非现实感——对我来说,十几亿或者几十亿,那已是一种与现实告别的东西。
杨工完全同意我这个观点。她也认为,金钱之于幸福有个临界点。就是说,在维系一定质量的生活所需之内,钱当然越多越好;超过了这个范围,则钱越多,越容易产生负面影响。她甚至以自己为例:“如果现在有两个男人同时在楼下等着接我,一个开宝马,一个开桑塔娜,你猜我选谁?”
她提到桑塔娜,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顾不上那么多,玩笑道:
“选我——你看我都跑楼上接你来了。”
“你不能算,我是说楼下。”她说,“但我确实会选择开桑塔娜那个。”
“如果还有一辆牛车呢?”
“我还是选桑塔娜!”
如果不自做多情,我会这样理解她的选择:桑塔娜实用、实在,虽不像宝马那样珠光宝气,却也反映出一定的经济基础,比牛车强多了。宝马当然好,可是开那种车的人,她认为靠不住,弄不好是个贪官、刚结完婚就被“双规”了呢。再说,她自己有钱,不在乎对方钱多钱少,这也是个事实。
但我终于自做多情,说:
“咳,说来说去,还是要选我嘛。”
“选你?可是你敢吗?”像是有点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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