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砚MM 83块钱走川藏》
第55节作者:
张小砚 一天晚上我被一阵悲壮的哭声惊醒,阿姨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批衣下楼去看,一会回来了,“死了条狗也哭成这样”,栓上门的时候阿姨不屑地说。楼下传来男主人夏叔无奈的声音:“死都死掉了,弄出去扔了吧。”“老子不干,我就把它埋在客厅里”,接着是那男孩蛮不讲理的声音。“噗哧”黑夜中我听见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那个男孩坐在门槛上,背影很沮丧。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大笑起来“雨生,是你!你的狗厚葬了吗?”雨生的脸顿时通红。
我不记得我是先认识雨生还是先认识小叶,后来我想,我是同时认识他们的,小叶家里有一个修理自来水管道的小店,和雨生家隔街相望。站在雨生家二楼可以看到小叶在不在。小叶在认识我们大约半年后终于初中毕业,于是义无反顾地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还有阿中,是我们这一群人中个子最小的,他大概在12岁的时候身体就突然停止发育长大了,年龄和思想却毫不停顿。他的学历也是最夸张的,一共读了六个小学一年级,直到他父亲和姐姐完全失去耐心,放弃了让他读书改变家庭命运的想法。相对来说,阿中和我们这群人关系一般,那时候小城“帮派林立”,他渐渐混入江湖。但他和雨生玩的很铁,有一阵子小城流行雅戈尔衬衫,眼看大小混混人各一件,雨生眼热的不行,于是阿中跑去卖血,凑了钱给雨生买下一件。雨生跟我说起这些时,不忘加一句,说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阿中。
有一段时间我们很快乐。一群与世无争的小混混们,打台球、夜宵摊子上喝酒吃小龙虾,深夜排排坐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除了警车谁也不让。偶尔也去南岭看四大校花。我们没有想过将来的事情。仿佛生活就是这样。
但是生活的奇妙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它将走向何方。
最先起变故的是雨生家里。有一天他沮丧地跟我们说他妈要和他爸离婚,理由是他妈发现他爸长的太丑。我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会在和一个男人生下两个孩子,时隔几十年后,突然反悔,理由是娃他爸长得太丑。大概是某个早上醒来,夏婶陡然发现夏叔丑得鬼斧神工、惊心动魄。想到夏婶突然被夏叔吓一跳的滑稽样子,我忍不住嘻嘻笑起来。他们惊讶地看着我。我无所谓地摸摸鼻子。离婚,对那时的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当然,也不可能被故事中所谓的恶毒后母惊吓到。
但是雨生显然有点忧心忡忡,这个家,不管生存环境多么恶劣,但还是自小长大的温暖港湾。
夏婶开始消极怠工,不理家务,不做饭。和夏叔抢先收阿姨的房租,纠集一帮人整日打麻将。她咒骂雨生爸的声音时常将我从睡梦中惊醒。雨生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坐在沙发上总要蜷缩在角落的习惯。
夏叔是个和蔼的中年胖子,因为怕热,整个夏天从不穿上衣,耷拉着一身肉,白生生地颤动着。脸上总是一副幼年儿童憨直天真的笑容。他和众生都平等,雨生和他弟从来对他爸都是直呼其名“夏水平”。夏叔在众人面前被夏婶骂的狗血淋头,也维持着和蔼的微笑,永远嘻嘻笑着,仿佛有点抱歉,有点羞怯。当别人都觉得有点难堪的时候,他还讨好地冲妻笑笑。
然而夏叔的忍耐,或者就是懦弱吧,并没有能息事宁人。还连累了他妹妹,就是雨生的姑妈。他姑妈是个胖乎乎,面色红润的女人,看起来营养很好的样子,但是人不太精明。经常看到她在街上一边大步流星一边大口咬着苹果。她丈夫在银行里工作,据说还是什么办公室主任,总之家庭状况比较优裕。
夏婶在和夏叔多次提出离婚,夏叔都不肯。夏婶就抛下一句话,不离,我就要搞的你家里鸡犬不宁。而且马上付诸行动,跟雨生的姑父姘上了。
“家丑啊!”雨生深沉地对我们说,眼里闪着一种奇怪的光。他跟我们同龄的孩子不一样,说具体一点,他比我们更有勇气去爱,也更有勇气去恨。大概和他妈一样吧。他马上付诸行动去表达了。坦白说,他并不认为他母亲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妥,但是这个人不应该是他姑父。
那个晚上和平常的晚上没有什么两样,我们吃完夜宵后大概十点来钟,雨生提出上他妈妈那儿去看看。他妈妈搬出去住有些日子了,我们这帮没心没肺的家伙也觉得在情理之中,雨生应该是想他妈了,他弟弟小四也在。
来到夏婶租住的小屋,她正迎面出来,身上还散发着香水的味道。夏婶其实长的挺漂亮。看起来也很年轻,身上总有一股特别的味道。长大后才知道那叫妩媚吧。我们那时候觉得不正经的女人都是那样。
雨生说了一句:“妈,你去哪?我有话跟你说。”他妈步履匆匆,头也不回地:“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人已走出十米开外。“你给我站住,站住!”雨生喊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全变了,她妈没看到,依然往弄堂外走,边说:“我是你妈,还用得着你来管我……”话音未落,雨生已经冲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脚不点地倒拖回来,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我们都惊呆了,直到他妈哭喊着“你们这些孩子也不来拉一下,他会打死我的……”雨生脸通红,回头冲我们吼道:这是我的家务事,谁也别来劝我,整个县城都知道我妈是站在夜宵摊上卖身的,我要这样的妈干什么?小四,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这样的妈你还心疼?还不打?!”小四扬起拳头,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有打下去。
我们一哄而上,生扯硬拉把雨生给拖走了,没有谁有勇气留下安慰一下狼狈万分的夏婶。
事情没有就此结束,雨生带着我们又去了他姑父家,他姑父正安详地坐在沙发上,一看到我们就霍然起身往卧室里走,雨生喊了他一声,然后让我们留在外面,一个人进去了。他姑一脸忐忑不安,隔着防盗门让我们都回去。看来她很了解她侄子,但是我们觉得她还是很兴奋,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就把防盗门给打开了,于是大伙儿一哄而入,全扑向了她老公。一阵混乱后,她老公倒在血泊中。我没有参与,那时我正在照顾雨生姑家的两个孩子,把他们锁在厨房里。
几分钟后,我们转移到了东岭脚下,已是午夜时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凑出一块钱叫开家小店买了包烟,一个人点上一根才逐渐平静下来。大家开始讨论战绩,这个人说砸了几瓶酒,那个人说椅子就是自己砸断的。还有人强调自己是第一个冲进去的。最后,雨生严肃地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开始他没让我们跟他一起进去,是因为他怕他姑父去卧室拿枪,据说他姑父还曾经当过兵,经此一说,方才的事情更具惊险色彩。
几天以后,雨生姑父头缠绷带出现在街头,样子很憔悴。
尽管如此,雨生百般阻挠。他的家还是迅速走向分崩离析。他妈妈自搬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夏叔下岗了,从此在各个游戏房里,我们经常看到他很投入地在玩赌博机。
夏叔频繁出入游戏厅的时候,债主也频繁出入他家。有天,一帮人把雨生从沙发上叫醒,等他从厕所里出来,发现沙发已经抬走了。夏叔面对儿子质问的眼神,搓着手,象个小媳妇一样羞赧一笑。一个人从厨房里出来,把他家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炒菜锅和电饭锅抱走了,雨生大怒,冲上去暴打,那家伙吓得弃锅而逃。
雨生家里的家具一件件地少下去。最后只剩下三张单人床,父子三人各一张。
雨生的弟弟小四小学毕业了,没有继续读下去,加入混混行列,迅速成为街头小霸王。
夏叔开始了一次次的结婚,离婚。其中一次短暂的婚姻,是娶了电影院门口收票员,那个胖女人我们从小就熟悉。因为她的眼神不好,形左实右,当她盯着你的时候,眼神其实在看向另一边的屋顶,非常诡异。夏叔和她结婚,我们都很拥护。在他们那段短暂的婚姻期间,我们看了不下一百场电影。
夏叔的婚礼过于频繁,后来大家都失去了兴趣。雨生也不再发糖给我们吃了。也不再谈论此事。
小四的江湖事业蒸蒸日上,根本见不到人。
夏叔不在收票员家里就在游戏厅里。
他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个家,只剩下雨生,和三张单人床。
一天,我正无聊地坐在家门口。雨生和小叶来了,雨生告诉我小叶爸爸死了。我那时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调整不出一个人的正常反应,也许,我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吧,我居然笑了。其实我很想安慰一下小叶。但是我居然笑了,为此我内疚了好长时间。虽然当时雨生和小叶也笑了。小叶笑得怯生生的,有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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