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有节奏地连续敲了八响，建林和燕子兴高采烈地推着手术用推车向我们走来，我和儿子在亲情和友情的百般呵护下离开手术室，前呼后拥来到病房。就在大嫂与我们商量住院和出院的有关事项怎么安排时，步态稳健的刘老护士长手拿工作日志、面含职业微笑向我们走来。她在床前停住脚步，左手端起日志本，右手拿起用绳子拴在日志夹上的笔作好了随时书写的准备后，用同样职业休养的语气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日期：2009-10-27 9:22:00

　　第三章 迟到的名字
　　一．古老的建议
　　这个很平常的问题却把我们问闷了。谁也不说话，很明显有权回答的人只有我和建林。尼亚盯着建林，燕子看着我，大嫂先看看我，再看看建林，又回过来看看我。建林呆头呆脑地不作声，我不知所措地说：“啊呀，这件事还没有想过咧。怎么办？”
　　“嘿嘿，你们俩平常都在干嘛！老大不小的年纪，人家小年轻谈恋爱就把这事想好了。你们这几年，现在倒好，孩子都出生了，出生证上还不知道怎么填，我还真没见过！” 大嫂终于沉不住气冷笑一声说。
　　大嫂的一番话打破了短暂的僵局，他们为我们的不作为讥笑，我们为自己的不作为傻笑。这时，老护士长用沉着理智的目光打量了我们一个循环。丰富的工作阅历告诉她，至少在她能等待的时间里，我们除了现在这种傻笑不会有她需要的结果。于是，她提出来一个老掉牙的建议供我们参考。“要不，这出生证上先填易毛毛，好不好？”她一边挥笔，一边说。听笔在纸上沙沙划过的声音，与其说是与我们商量，还不如说她的决定更加准确。

　　“行。”我应声附和着。
　　二．仓促与土气
　　我们在拥挤不堪、人声嘈杂、空气污浊的病房里度过了一周。三十一日上午大嫂将我们接回家。为了尽可能少让我在寒风中步行，吉普车一直开到宿舍楼梯口才停下来。我们的家就在二楼最东头靠北的一间屋子，我慢慢地走着回到离别一周的家。我是个睡眠很轻的人，住院的日子里几十个陌生男女同丨居丨一室，婴儿饿了、拉了会啼哭；失去孩子的人想起孩子会痛哭；不满意孩子性别的女人想到男人或者婆婆的谩骂声会委屈地哭。从入院到出院的这段日子，我没有享受过真正有效的睡眠带来的快乐。现在回到家里，大人需要休息，儿子需要喂养，忙忙碌碌，无心思考，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给儿子取名字的事依然未纳入议事日程。当时我们的粮食完全够吃，不需要急着去领粮票也就不急着去给孩子报户口。甚至心想：“过了春节，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了以后再去办理。”

　　我们按照自己的需要安排日子，孩子没有奶吃，就这一点也可以把一家人忙得昏头昏脑。回家后的第四天傍晚，建林说：“派出所通知春节前一定要把孩子的户口办好，否则的话准生证作废。”
　　“准生证”作废，就意味着有一个本可正常出生的孩子因为我们的过失要沦为不准出生的人！手术室的呻吟一次一次在我耳边回响。我们必须在一周内将孩子的户口办好。名字就成了唯一的障碍，难道说还用毛毛，显然是不行。说也奇怪平常并不特别愚蠢的我，这一段时间脑子却空空的。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既是同事也是婚前同窗美丽温柔的小惠来探望我。她从我怀里抱过孩子先是笑了笑，突然间脸一变，圆睁一对大眼睛瞪着我说：“真不是个东西！这好个儿子，还说不要，若不是建林坚持，那就完了。嘿嘿，叫什么名字？”婆婆横我一眼，小惠认为自己说错了话似的笑着。

　　“她想不要就不要？没那么容易。老子就是英明！坚决要。” 建林眼眶睁得老大提高嗓门得意洋洋地说。紧接着室内响起建林、婆婆和小惠爽朗的笑声。
　　“坚”坚强的意志；坚忍不拔的信念。张强、李强、王强……。名字取“强”的孩子比比皆是，楼上楼下就有好几个。相对而言用“坚”作名，在我的思绪里好象不是很多。“能不能取这个字？”我思索着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征求意见样对建林说：“嗳，就叫易坚吧？”建林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或者说毫不在乎的样子说：“易坚，就易坚。明天去办户口，好歹也算有个名字。”

　　俗话说：“粗工揽不了细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在仓促之中取出的名字报完户口后被初医生给否定了。
　　三．“骁”字的畅想
　　厂职工医院的初医生是建林的好朋友，这个中日结晶的漂亮小伙思想进步，我生孩子前被单位派往外地学习，等到我们儿子满月前一天才提着礼物来探望我们。虽说他是建林的朋友，但我和他并不怎么熟悉。只是他在这样的日子来到我们的家，我很感激。初医生当时只有二十三岁，没有女朋友。从他来访的日期和推门后直视孩子的目光来看，他对孩子是很关心的，对建林有个儿子这件事非常羡慕。他用寻觅的目光看了看孩子，又用同样的目光看了看建林，再看看孩子，而后带着羞涩的笑容，那闪亮的双眸偷偷地从我脸上掠过。很显然，他在寻找孩子哪些地方象建林，哪些地方象我。他的举止使我和建林会心地笑了笑。我们的笑使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失望地笑了笑违心地说：“长长就好看了。”他显然是在说孩子长得不漂亮，至少在他看来是这个样子。建林见有人批评他儿子有些不高兴地说：“怕嘛！女大十八变。”建林这文不对题的比喻使我在初医生面前觉得有些尴尬。初医生也有同感，我们同样会心地笑了笑。建林递给他一杯糖水，接着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天。聊来聊去又回到孩子的话题，刚来时那种陌生的感觉在我们之间完全消失了。他不再那样只用目光从我的脸上掠过，有时会停住几秒等我的回话。离别前他竟赤裸裸地说：“李里，你这儿子生得一点也不好看。跟他取个好听的名字没有？”当他听说了孩子的名字后沮丧地摇着头说：“这名字取的真没水平，土得要死！李里，我给他重取一个好不好？”我非常感谢地说：“行。就听你的高见吧！”

　　送走了初医生，日子前进了半个月。迟迟得不到初医生的高见难免有些失望，就在我认为初医生也许只是随便说说的时候，建林递给我一张写了十六个字的便条不屑一顾地看了我一眼说：“给。这是小初给儿子取的名字。他翻来覆去捧个字典搞了这么多天，办公室里还有那么多免费参谋，到头来谁也说不好。他说，还是你自己挑吧！”

　　很多看似小事说起来很容易的，真要去做，去给个定论难度就来了。就象满世界跑的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到了要选择对象的时候却找不到符合自己要求的那个一样。我接过纸条在孩子熟睡的时候取出字典，对着这些字逐一地查找。最后觉得“骁”字挺好。字意上说：①好马；②勇健。有骁将；不败的将军。骁士；战无不克的战士。再瞧瞧字的组成：左边是马，右边是尧。“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史记中记载：“尧帝，放勋。其知如神，其仁如天。富而不骄，贵而不舒。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这个“骁”字，在我看来，怎么解释都很好。

　　也许是在与初医生的交谈中提到过“满月”，这个特殊的字眼增加了我获得“自由”的愿望。一种思亲的沮丧袭上心头：“我有一个月没有家人的消息了！”现在我一小时一小时地盯着挂钟，透过玻璃窗看着傍晚来临，守着星星从稀疏到浓密再到稀疏，在黎明中等来新的一天。然而，当我抱着骁儿，迈着虚弱的步子来到公共走廊时，邻居圆圆用一种不祥的目光和经过斟酌的笑容迎接我，吞吞吐吐极不情愿地说：“李里，我在这里等着你！”


日期：2009-10-27 20:28:00

　　第三章 祸不单行
　　一．顶梁柱遭遇病魔
　　圆圆这莫名的句子和从未出现过的面容，使我如堕烟云有些不知所以，我们静默了几秒，当我张嘴追问为什么时她抢先接着说：“我知道，你一定是准备去你大哥家。（我点点头，心却在询问：“你怎么会知道？”然而，这是大哥在他的同事面前所作的苦心安排！）只是，只是我要告诉你，你千万别着急啊，事情是这样的，你嫂子到武汉动手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