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一个炎热的下午，我们几个人照旧坐在家里躲避直射的阳光。当表的指针运行到三时三十分时我开始喂蒸鸡蛋羔给骁儿吃。骁儿坐在婆婆的腿上，我一勺一勺地把黄色的鸡蛋羔喂给他吃，见他吃得津津有味，毛毛妹妹和小雨一左一右坐在我们的两侧，每当我将满满一勺鸡蛋羔准备送到骁骁张着的小嘴时，她们也张开嘴在运输途中做出拦截的动作，嘴巴张得老大，有意挑逗起他的占有欲和食欲。当我将最后一勺鸡蛋羔送入骁儿的口中后，妹妹敏捷地接过空碗离开我们向厨房走去。她依然沉浸于挑逗骁儿的快乐中往前走，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厨房门框上方靠外墙的一侧一条长约十公分左右的壁虎自由自在，悠闲自得地从上至下爬着寻找食物。也许妹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灰不灰，绿不绿，全身长满象疥疮那样疙瘩，两个眼球圆股股的，三角形脑壳，还拖着一条尾巴，既不象虫，又不象蛇一样的怪东西；也许她只是偶尔惊慌而已。刹那间，她就象夜深人静时独自走出太平间，又独个走在深山老林中偶尔撞着一个吊死鬼那样尖叫一声，紧接着就是“咣当！”一响。很显然，刚才还紧紧握着的那只碗在突然来到的恐惧中掉到了水泥地面。那惨叫的声音如果发生在黑漆的夜晚，还是在同一个地方，我一定会误认为是他们死去的爸爸的鬼魂回来了。婆婆腾起满身的肉追着喊声过去，小雨害怕地抓着我的衣服，我抱起骁儿跟在婆婆的身后。我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骁一眼睥见妹妹那被壁虎吓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和一声接一声的怪叫、飞舞的头发，从心底里乐开了。他双手使劲耸耸我的肩膀，摇摇头乐咪咪地“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一双腿在我的肚皮上踢来踢去。婆婆脱下鞋子将壁虎打死。妹妹擦去受惊而流出的眼泪，骁非常有趣的样子把妹妹逗乐了。

　　这是他出生以后第一次对外界事物的刺激而产生的强烈反映。“难道说他已具备某种思维能力？”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开始寻求某种方法，企图早日打开他思想的大门。

日期：2009-11-1 11:43:00

　　二．寻找开启心门的钥匙
　　姐姐的宝贝女儿利利在我和骁未到婆婆家之前，她只是在每周日和姐姐、姐夫一起到婆婆家来玩一天，从不愿意在婆婆家留宿。可是我们来了以后，她却常常不肯回家，总是无限亲昵地喊着“小舅妈。”象小雨一样跟随着我。当火辣辣的太阳依依不舍地离开被它烤了一天的屋顶、公路、地面、河滩……把天空和大地镀上绚丽的彩虹作为临去的礼物时，傍晚宣告来临。我穿着洁净的裙子，怀抱着骁儿，两个小姪女紧跟左右向室外走去。晚风轻轻地吹拂着我们的头发和裙子，吹走了由于高温而产生的沉闷和恶热。我们不紧不慢地向通往城里的一条能够通过汽车，但只有马车和驴车通过的用炉渣和泥土铺成的大路走去。这是一条由人工修筑在广阔田野中的路，四周肉眼所能及的只有田野，农舍在朦朦胧胧的遥远处，听不到乡村狗的吠声，农民的喊叫声。路的两侧是五十公分左右的排水沟，排水沟的埂子上栽着杨柳，晚风中柳树的枝条交叉摇曳，好似一排倒挂的风铃，经晚风大师的轻轻弹奏而发出优美动人的乐曲。田野里是碧油油的水稻，白天被晒得体力不支的叶子在傍晚时慢慢伸展它的臂膀，散发出令人陶醉的青香味，青蛙在水田中游来游去，跳上跳下，把平静的水面搅得卟通卟通地响。我们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边走边讲故事。故事高丨潮丨的时候，两个小姪女开心地笑着，头顶上的羊角辫子东边一下，西边一下，摆过来，又摆过去。骁骁也跟着笑，我不明白他是被故事逗得乐，还是被姐姐们的辫子逗得乐，是自己真心的乐，还是和着别人乐。故事低沉的时候两个小侄女低落着脑袋瓜子，有时还会掉下一滴二滴泪珠。每当这个时候，骁就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我同样弄不明白，他被什么而感染。我不能幻想他现在能听懂我所讲述的故事，但是过了今年或者明年他也许能听懂一点点。话又说回来，现在他听得懂和听不懂都没有关系，两个小侄女乐于听故事。特别是小雨还能从中学到知识，有时候当我讲到曾经教她认过、写过的字时，我会停下来要么让她捡起地面的棍子或石子在地上划几下，要么让她背诵字的笔划，加深她的记忆。


日期：2009-11-1 11:44:00

　　第七章 我想我的家
　　一．妈妈，我错了吗？
　　九月的第一个周未天刚下过一阵暴雨，毛毛妹妹的好朋友平平特意跑过来逗骁儿玩。我们六个人坐在客厅里，五个大人象逗杂耍的小猴一样，希望骁儿能玩几个开心的动作。当他在我们的指挥下完成了再见、拍手欢迎、摇头晃脑……以后，就在大家技穷艺绝再也想不出招儿来逗他时，婆婆从一个三磅的小水瓶上取下那个有它不多，无它不少的铝皮罩子递给骁儿。两只嫩嫩的小手握着那个毫无生机的东西左瞧瞧，右看看，搓过来，搓过去。也许他知道厌倦，也许他一不小心罩子掉到地面，“当当……”的响声给了他快乐。不知他是为响声高兴，还是为自己的举动高兴，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只知道他一个劲地拍手，一个劲地笑。并用眼睛和手势要求重新拿回它。婆婆搂着他的胳膊，在婆婆的保护下他自己走过去把它捡起来。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瞧瞧再瞧瞧，摸一摸，搓一搓，最后举起它向地面敲去，每敲一下，就会“当”的响一下，他就寻找一次。他那不懈的样子，让我联想起苏轼的琴诗“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虽说小小的骁绝对弄不懂这罩子、地面、声音之间有何联系。但他无意中发现了，就去寻找，在我看来是件了不起的事。当他一下一下地敲着嫌烦了以后，又想出一招，把它举起来，用力往外甩。“叮当……”它从室内轱辘一路到了室外。也许我过多地暇想侧重于发现他思维能力的事，他乐我也乐，就在我们哈哈大笑时，我忽视了毛毛妹妹的表情，也不知她何时把脸色变得那么深重。她一声不吭，走到室外将它捡回来，嘴里不干不净骂着“笑！笑你妈的鬼！你怕这不是钱买来的！”然后，摆出一幅很凶的面孔并握过骁儿的小手，用她的大手轻轻打了两下。骁儿缩回了伸出的小手，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还是手被姑姑打疼了。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好象他要诉说，又好象他在质问：“妈妈，我错了吗？毛毛姑姑为什么打我？”

　　我无法回答他的提问。室内一派寂静。窗外天空飘来一大片灰白色的鳞云，我抱着我的生命之作向河边走去。

日期：2009-11-2 16:38:00

　　二．让我的困苦和烦恼也随之东流吧
　　从婆婆家到河边有三百多米，当我才走了二十多米时平平向我们追来。我们默默地走着，谁也不说话，骁儿把自己的脑袋耷在我的肩膀上假装睡觉。这与我平常抱他到室外活动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平常他东张西望，用小手这里指指，那里点点，想他静也静不下来。我们静静地穿过一排排宿舍，把汽车修理厂和水泵房抛到身后。走过二百多米的一条年久失修的水泥路后，眼前是一条卵石公路，高低不平坑坑凹凹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着水或者踢着石子。渡口到了，我并不是要渡到河的那一边去，我只是想在河边等从对岸过来的那个应该对我们负责的男人！他上周未没有回家，今天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我在靠河水的一根枕木上坐下来，看着滔滔的东流水，泪象是要与河水争速度一样哗啦啦往下淌。

　　平平没有劝我，只是苦涩地笑着说：“嫂子，我来抱骁骁。今天的事，我全看到了。嫂子，你真好。”
　　其实我并不要平平来陪我，我也不责怪毛毛妹妹。我只是觉得自己好窝囊！好无能！我只觉得自己老大不小应该料想得到今天的困难，不应该把儿子生下来，让他受委屈。我觉得他没有错，而且，很可能他真在动脑子，我应该奖励他……
　　平平从地上捡起石子，一个一个地把它抛到河水中，骁骁在“嘣咚、嘣咚”的击水声中，在瓦片从水面漂过再漂过的“哧哧”声中，在水花四溅中又乐了起来。看着随水东流的小草、还有渡船产生的水泡，我祈祷：让我的困苦和烦恼也随之东流去吧。遗憾的是那天我没有等到我要等的人儿！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渐渐变得明亮了，我们回到屋子，毛毛妹妹一如既往地在我身前身后开心地玩耍着，一切都象昨天那样。

　　我们来到婆婆家的这段时间，建林每周六的傍晚都会骑着自行车回家探望我们。他每次都要买很多礼物，有时是二十斤苹果，有时是三十个面包。我知道他的工资交给婆婆以后自己也剩不了多少，看他日渐消瘦的样子，他不给我钱，我也不忍心要，所以我几乎是身无分文。夜静更深的时候，想到债务，想到骁儿隔三差五地便秘得嚎嚎哭，想起他没有寒衣，想起他没有玩具……泪水会顺着面颊浸湿枕头。我想念大嫂，不知大嫂的病是否完全康复，我想念燕子，我想念我的家……


日期：2009-11-3 16:09:00

　　三．墓穴中爬出来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