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是有尺吗？妈妈，以后你就用量衣服的尺子打我好了。你也不用找，我自己去拿给你。好不好？”
　　我不回答。婆婆说：“你这小东西，就那么贱……”
　　“好不好？妈妈。”骁拉着我的手摇了摇。

　　“嗯。你看你今天干的什么事，那冰激凌就让你馋成那样，掉地上脏得要死，还去捡！就算今天没吃着，难道说夏天也吃不着？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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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1-29 9:25:00

　　（接上回）“我爸爸还不是喝泼在桌子上的酒。”
　　“那以后你就跟你爸爸算了，别跟着我。”我也无话和他理论，摆着权威的架式说。
　　“别，妈妈。我以后不捡不就得了。”
　　紧接着是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起床后我们迎着黎明的曙光，踏上一辆从城中往东行驶的汽车。车上乘客很少，有些冷寂的感觉。公路很简陋、粗糙，没有水泥，也没有沥青。碎砖、碎瓦、卵石，厚薄不均地铺在泥土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长期辗压，早已不斟负重。昨夜的倾盆大雨在路面形成一个个积水潭。车轮从潭中辗过，泥水溅过车窗，窗玻璃上斑斑点点。车内颠簸剧烈，头可及顶。

　　时针指向八点，我们在人民公社供销社的草坪里走下车来。在我四处张望企图寻找熟悉的面孔时，表哥象接到过通知样在距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于是骁骑在表哥的肩膀上，我们向表哥家走去。道路泥泞不堪，我一手拎包，一手牵着婆婆，谨慎地前行着。每走一步雨鞋在深可及踝的泥中发出“吱呀”的响声。在距表哥家还有百米之多的埂子上，表哥张大嗓门冲屋里猛喊：“来客啰！”黄狗跟随表嫂还有侄子们远远地迎接我们。

　　我们还没有吃早餐，借表嫂做饭的当儿，我带着骁和婆婆一起打量这间屋子。姑父年岁已高，耳不聪，目不明，但比以前更加健谈。这房子修了还只有几年的功夫，我也是第一次走进它。这是间典型的南方农舍，三正两偏的主体结构。一米高的青砖基墙，木头支架，青瓦泥砖。早几年分田到户，耕牛农具一一俱全。杂屋里有一台风车，这是骁儿从没见过的东西。风轴手柄轻轻一摇，“呼呼”风声响起。扫净斗内杂物，骁叉腰前往风口，我摇动风车，头发、袖口、领子、衣角，随风飘动，一串得意的笑声从屋里向外扩展。

　　早餐过后已到十点，我们在表哥的陪同下，从泥泞的田间小道向母亲的墓地走去。田园风光虽然美丽，但我们只能目光紧盯着脚下的路，不敢有任何贪婪的远眺，稍不留神就失去平衡，有跌入泥中的危险。穿过田野，翻过两座小山坡，童年打柴、割草、戏耍、休闲的望牛堆就在眼前。老屋，那无人居住的泥土老屋凄凉寂静！母亲就长眠在老屋西边的山锥上。墓地的四周是翠绿的枞林，若隐若现的屋子，居高临下。看似富饶的土地却埋藏着一个贫寒、病窘、饱经沧桑的老人，这就是我的母亲。母亲长眠在这里，从黄土垒起的新冤到如今杂草丛生，四年来这是她的儿女第一次来看望她。

　　“妈，我带儿子来看您……”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我和儿子跪下，泣不成声。擦擦眼泪，再烧些纸钱。我多么希望还有另一个世界，那属于天国的世界！多么希望那钻有无数小孔的黄色的纸就是天国世界的钞票！
　　为了赶时间，我们从老家返回长沙时直接去了风光旖旎的岳麓山。骁儿子游兴很高，跟着游人径直往前跑。我穿着雨鞋，这会天空晴朗，雨鞋又闷又热，走起来“咔吱”“咔吱”显得有些沉重。儿子向前跑一段，再折回来跟随我。
　　“小傻瓜，你就在前面等着妈妈，跑回来做无用功多累啊！”我气喘吁吁地劝说。他不听，继续跑过来跑过去瞎折腾。婆婆身体比我好，体力也比我强。骁在前，婆婆在中间，我落在后面。到了半山腰，他再跑回来陪我走一段，当我们从婆婆身边走过时，他夺过我手中的包，把包塞给婆婆说：“奶奶，你提着，我妈提不动了。”
　　“你瞎胡闹。怎么能让奶奶提包吗！”我从婆婆手里重新把包拿回来，责怪骁。
　　“妈妈，我来。”骁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我，提着包向前爬。山越来越高，我们的体力下降很快。但还是想爬到黄兴、蔡鄂墓前去看一看，于是我们停下来休息一段，再往前爬。包重新回到我的手里，我虽然很累，但是觉得骁更累，这山海拔有一千多米，他才四岁多平时有些娇生惯养，于是我心疼地说：“来，妈妈抱你走一段。”他看看我疲惫不堪的面容，看看奶奶，回眸一笑说：“我能自己走。”我知道他心里非常想有人抱他，如果有建林同行，他可能早就把建林当马骑了。

　　下午三点钟，我们来到火车站，购买了第二天返程的火车票。然而这趟车不是从长沙始发，是广州至武昌的过路车，在长沙发车的时间是早晨七点三十。离开售票窗口，我突然想起 夏时制的来临，这趟车从始发站发车的时间应该是北京时间，中途运行就是北京夏令时，我们该按哪个时制来赶车呢？如果票上所标的是夏时制，明天早晨我们无法按时从住所赶到车站，就得换票。若是另一种情况，就没有问题。我重新回到窗口，要求售票员解释。售票员把我“踢”到问事处，问事处把我“踢”给办公室。这时问事处有十几个和我同命相连的旅客。

　　“骁，你和奶奶在这里等着。”我没有时间把问题说得清楚些，跟着人群一起去找车站办公室。偌大个车站，我们一群人东奔西跑，问来问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办公室，那里的人们也回答不了我们提出的问题。真是窝火，心里直想臭骂：那个坐在办公室瞎拍脑袋瓜子的人，搞什么夏时制！害群之马一个！愤怒过后，我们坐下来核计，干脆横下一条心按北京时间去赶车，如果不行的话，看到北上的车就挤上去再说！

　　我这么东撞西撞，花去了不少时间。当我从相反的方向回到和他们约定的地点时，远远地看见骁儿和婆婆对峙，骁拼命往我离开的方向奔，婆婆使劲拽着他的手。
　　“骁骁。”我喊到。
　　婆孙俩闪电式地转过身来，骁儿仇恨的目光从婆婆脸上掠过，婆婆噙着眼泪横他。
　　“怎么回事？”我追问。
　　骁低头不语，左右手聚在一起，目光盯着十个指头。
　　“你看，我的衣服。这呢子衣服是你去年给我买的，我才穿头一回。”婆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接着愤怒地说。
　　婆婆原本梳理有序的花发乱成鸡窝状，腮帮子处有一道抓痕，红红的眼眶，擦来擦去的泪水，被撕开的衣服领子一一印入我的眼帘。

　　“啪！啪！”我摔手给了他两巴掌。
　　“打得好！”婆婆发自肺腑地喊到。
　　干脆利落的三个字说明她已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极点！在这一刻恨大于爱。
　　“这小东西太坏了！我给他说，奶奶不认得字，你妈让我们在这里等，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不然的话，等会你妈找不到我们，我们更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不干，非要去找你。我抓着他不让他走，他对我又是打，又是踢，又是抓的。我这脸都被他抓破了。新衣服的扣子那么结实，也被他扯掉了。”婆婆擦着伤心的泪，极不情愿又非说不可样顿了几秒钟接着说。

　　“过来，给奶奶说声对不起！”我威严紧逼，那目光由不得他有半点犹豫。
　　“奶奶，对不起。”那声音不是说出来，是泣出来的。我刚打他两耳光，他也没有哭出声来，这会却泣不成声。

日期：2010-1-31 9:54:00

　　第四十三章夕阳西下的幸福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