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果然无事不晓,说起来,我等武将,终日征战,手下亡魂无数,对于鬼怪这样的事情,本应是不大在意的。然而近来武威将军府,的确发生了诸多诡异之事。
短短两个月里,府中有多人暴毙,死状皆极为可怖。遇害之人多为后府的伶童与侍女,府中不愿报官,只能匆匆将尸体敛了,于夜里从启夏门运出,拉到荒郊埋葬。”
“你说的死状可怖,到底是何情形?”林墨弦问道。
“那些暴毙之人,往往死于某间屋内,死时悄无声息,可是发现时,无不都只剩了残肢碎肉,全身无一处完整,仿佛生前遭遇猛兽啃食,尸身都成了肉泥,和着血水溅射得到处都是,只有头部可勉强分辨死者。
说来惭愧,在下纵然戎马半生,曾在死人堆中打滚,自认已无所畏惧,但第一次看见那场面时,也忍不住浑身发凉,久不能言。更莫说府中的下人与那些年轻新兵,不是吓晕过去,就是呕吐不止。这般惨状,很难想象是常人所为。如此大动干戈却又悄无声息,仿佛只有魑魅魍魉才可做到,府中便有人传言是恶鬼食人。初有传言时,府中执事大怒,狠狠惩罚了几个传谣之人,但是暴毙之人一再出现,传言到底压制不住,甚至还流传到了民间。”
“为何不报官?”林墨弦又问。
“将军本身担保着长安城的一方平安,手下又多有兵将,官阶也远在长安府衙之上,若再去报官,将军威信何在,颜面何存?同时,朝中欲害忌廉将军之人不少,府中也害怕这些人以此为口实,陷害攻击将军。
事发之后,府中加强了门禁与巡守,并从金吾卫中调入多名高手入府调查,但是非但没有查出结果,还有一名调查者亦惨遭杀戮,死者武艺高强,是府兵中的精英之辈,但是死状却与此前毙命者一摸一样,且见不到一丝反抗痕迹。
事情至此,我辈也毫无应对之法。将军府门禁森严,外人想入十分困难,死的却又并非府中紧要人物,很难想象是外人寻仇,而内府之中,多是女眷、伶童与寻常下人,莫说犯下此等杀孽,仅就杀人而言都是不易之事。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也不知道是否为恶鬼食人。听说林先生曾经帮助过城里的富商做过驱鬼之法,所以此次在下登门拜访,是求先生可以上武威将军府,帮忙驱鬼探案。当然,酬劳方面,也一定会让先生满意。”
日期:2010-7-13 9:37:00
说起那次“驱鬼”,不过是个富商误食了波斯人的迷药,终日产生幻觉罢了。林墨弦大肆唬弄了一番,断了那商人的药瘾,顺便也讹走了一笔不小的赏金,却没想到在长安城里给自己种下了“驱鬼”的名头。
林墨弦早已不信神佛,恶鬼之类的,恐怕也很难存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但是无论如何,这位丁校尉的话确已毫无保留,将军府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能报官,哪怕坊间传言再盛,将军府一日不承认,便也都只是风中流言。但他们将整件事情对林墨弦和盘托出,只怕也是再无别的办法。
若林墨弦能破解此事,自然最好,不过花费些银子,对于将军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若是不能,也不过是一次失败尝试罢了。而要是在将军府发现了什么不该知晓的秘密,则直接杀掉,一介平民的人命,凭忌廉的关系与影响,不会在长安惊起太大的波澜,他们一定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可是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说不去的话,恐怕丁校尉会立刻拔刀斩下吧。
有些埋怨自己的好奇心了,不知道是否太热的缘故,林墨弦的汗比丁意昂流得还要多。这是什么样的夏天啊,林墨弦的心又躁动起来。
丁意昂离开时,再次叮嘱:“林先生,由于此事牵扯将军府,也影响着将军在朝中的地位,今日一切,还请务必保守秘密。”
林墨弦道:“丁大人请放心,这些规矩,我总是知道的。”
日期:2010-7-13 9:40:00
下一刻,林墨弦已经坐在了松如寻的屋子里。
“总之,所谓恶鬼食人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怎么看?”他对松如寻说。
好像全然忘记了对丁意昂的承诺。
“你不是说你会严守秘密么?”
“我只是把案件对着一个木头说出而已,不算泄密吧?你对此事到底有什么看法?”
“至少从叙述的情况来看,不像是人为的犯罪。”松如寻回答。
“在禁卫森严夜的将军府中任意杀人,并非一击致命却毫无声息,金吾卫中的精英,也同样不费力气地杀死,这样的高手存在么?”林墨弦问。
“杀死一个高手并非难事,但是一声不响夺走性命,且死状如此惨不忍睹,以我的见识而言,只能说不太可能。”松如寻说话仍然滴水不漏,“不过这么做的动机何在?制造恐怖,杀掉忌廉的亲眷或是忌廉本人岂不是更有效果?”
“忌廉自己行凶的可能呢?”
“你认为将军杀几个下人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么?”
“那么或许真的是恶鬼所为了?很滑稽,这居然是现在最合理的解释。”林墨弦无奈地说。
恶鬼食人,那么背后是否还有养鬼的人呢?
“案子算是接下来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约好三日后去将军府看看情况,没准就会陷在里面了,到时候,你还得来救我才是啊。当然,这之前,我还得提前做做功课。”
松如寻当然清楚林墨弦的意思。
如果真是所谓恶鬼作祟的话,去河阴街找那个人,应该会有所收获的。
日期:2010-7-13 12:13:00
河阴街其实并不是一条真正的街道,说起来,只是一条掩藏在常乐坊里的窄巷而已,长约五百步,宽窄不过七八尺间。虽然靠近繁华的东市,与大名鼎鼎的密宗胜地青龙寺仅咫尺之遥,然而却是迥异于这些地方的存在,贫穷破败、藏污纳垢、装神弄鬼。早先时候,不过摆着些贩售纸钱纸人、劣质香火、桃木护符的摊子,是长安城里穷人们购买丧葬品的去处,时间一长,竟自成一市,并得“河阴”之名,有摆渡亡者之意。后来,这里多了些算命卜卦、谶纬叫魂的道人散仙,顺带着也来了些穷山远水的巫医蛊师,相较于那些请得起佛门正宗、道教宗师的高官巨富,这里满足的是平民百姓对神秘力量和精神意志的寻求与依托,在民间也渐成气候,成了一处有影响的地方。
太祖贞观之治以来,随着商业发展,胡人逐渐迁入,拜火教、摩尼教、景教等宗教也随之进入长安。玄宗登基之后,大兴道教,其它信仰受到抑制,大量佛教寺院被关闭,这些信仰也受到波及,只能逐渐转入民间,演化为秘密宗教。河阴街出现了各种外来宗教的隐秘传教者,他们利用百姓寻求宗教寄托、排除精神困苦的需求,以秘密集会、口耳相传的方式,大量发展信徒,祅教徒、摩尼团、景教士逐渐以此为据,形成了自己的势力,操纵着长安城内暗涌的各方力量。
此外,这里还出售来自波斯、天竺的各类迷药与春药,来自南蛮之地的蛊符与岭南的尸油,以及一些杀人机括、墓葬明器之类的禁物。三教九流杂居其间,算是大唐帝国长安城雍容华贵的外表掩盖下的一处暗疮。
虽然混乱破败,却也有高人隐居其中,莫说不时出现的密教教宗,但就求解禁讳之事而言,这里远比那些香火鼎盛的寺院与道观更加直接有效。
林墨弦顶走在狭窄的道路上,衣服已经完全汗湿了。虽然有房屋的遮蔽,阳光没有直接照射进来,但是整条街上依然闷热不堪。街道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动物尸体的腐败气味,食物散发的馊味,还有人身上的汗味混杂在一块,再加上本因高温而稀薄的空气,整个人都是眩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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