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者,包括丁意昂在内的几个武士都下跪行礼,却不吭一声。
看这阵势,来者大概便是忌廉了,林墨弦心中想着。
走近了,才头一次得以细细观察这位传说中的恶鬼将军。
本以为会有野兽一般的面容,不说青面獠牙,但刀疤割裂的五官与扭曲暴戾的神情应该是少不了的,没想到却是意外平凡的一张脸,平凡到难以描述任何特点,寻常的眼睛,寻常的鼻子和寻常的嘴巴,以最普通的方式组合着,面部无须,皮肤也是普通颜色,甚至如同长安城的大多数人一样有点干燥。大概脱去盔甲与锦袍,放到长安城的大街上,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吧。
居然只是这样,不知为何,林墨弦心中有些失望。
忌行向其兄介绍了林墨弦的身份,林墨弦恭敬施礼,忌廉点头示意,却未开口说话,直接朝那伶童走去。一旁的卫士赶忙递过了搜出的纸符,忌廉一把抓过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随即直直盯着那跪下的伶童。
“私藏纸符,有何用意?”忌行问道。
自见到忌廉走入之后,伶童已经完全失去了此前的冷静,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脸上不见半丝血色,五官扭做一团,表情也逐渐变得慌乱,发紫的嘴唇微微张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不速速招来!”忌行的声音一反常态地大起来。
“大人饶命……”伶童发出几乎哀求的声音,夹杂着哭腔。
忌行还想说什么,忌廉冷冷地伸手制止了他。
然后,忌廉微微歪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伶童由抽泣变成嚎哭。
“将军,念在……”那少年还以为见到了希望,朝向忌廉哭诉。
话音未落,一直不动声色的忌廉猛然转身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刀,眼都不眨的照着伶童砍了下去。
鲜血飞溅,整只胳膊被生生劈了下来。
那个曾为帝王将相演唱的华美声音,这一刻撕心裂肺的响彻了整个阙影阁,化为了无休无止的痛苦。
鲜血喷洒在地上,又缓缓蔓延流淌开去,少年的面目像揉碎的花瓣,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优雅,叫喊里带着哭声,如同野兽的垂死的嗥叫。
“饶命……”却仍然只知道说这一句话。
没有人上前一步劝阻。
“来人,用烙铁封住伤口,再关入地牢严加拷问,务必查出纸符的用途与来历。”忌廉把仍在滴血的刀丢在地上,一边漠然地吩咐着。
两个卫士接了令,拖着浑身是血,只剩下半条命的伶童退了出去。
大厅里只留下了满地的黑褐色的血,以及少年被拖拽而出的两道长长血迹。
日期:2010-7-30 16:34:00
一旁的侍卫动作迅速地捡回自己的佩刀,不敢有半句言语。
忌廉用丝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面不改色地沿来时之路走了回去,忌行则紧随其后。
直到不见忌廉身影,几名武士才长吁了一口气,丁意昂呼唤着下人,打扫一片狼藉的大厅。
看着几个下人有条不紊、手脚利索地清扫着,林墨弦心里明白,这样的事情必然是威武府里常有的戏码了。
不过是长安城内再常见不过的黄纸咒符,在威武府中却惹来杀身之祸。
所谓的恶鬼将军,果然不能只凭相貌判断。仅凭刚才一幕,忌廉的行事风格已经暴露无遗。
那个伶童,肯定还会经受更多非人的折磨吧。
想到这些,林墨弦一阵反胃,涌出强烈的厌恶感。
武威府根本不在乎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只有抓住恶鬼,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因为只要这样的食人事件不断发生下去,忌廉会杀光武威府里面所有的人。真正把人的生命玩弄于股掌间的,究竟是忌廉还是恶鬼?
炎热的温度很快蒸发了地上的血迹,虽然好像表面已清扫干净,但是鼻内始终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
即使回到了欤筑,也仍然挥之不去。
紧张的神经渐渐松懈之后,倦意便涌了上来。
然而林墨弦还是强打着精神,回到了此前恶鬼出现的房间,虽然卫士已经把这里彻底地搜查一遍,林墨弦还是想要再仔细找找,希望能发现被遗漏的蛛丝马迹。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由于无人居住,内里的东西并不多。不知是否是经过搜索的缘故,屋中的箱柜全部打开了,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
林墨弦依然喜欢蹲在地上,用奇怪的角度观察整个房间。
好像什么也没有。脚印、抓痕,甚至是毛发,一点都没有留下。
只是在屋中的某处,地上有些返潮的痕迹,长安已经多日无雨,不知道为何会有此异像,仔细检查了地面,并无特殊装置,大概是房屋结构的问题吧,林墨弦心里想着。
没有任何线索,林墨弦不禁又打了个呵欠。
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还是先去睡觉吧。
太过疲倦了,躺下后,困意便如同倾泻的洪水一般涌入脑中,林墨弦很快睡着了。
只是那恶鬼的身影,忌廉的样子,以及伶童的惨叫,交错着在半梦半醒中闪现。
一只急速奔跑的恶鬼,在阴暗的林中左冲右突,身上不时发出凄厉的喊叫,不见踪影,只留下尖利凄凉的叫喊,犹如婴儿的啼哭。林墨弦与几个卫士奋力追着那奔逃的身影,竟总是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伸手要够,又落了空,再一看,那恶鬼居然在很远之处,想要发力追逐,却见那恶鬼突然在前方停下身来。
由于恶鬼静止下来,林墨弦得以真正看清恶鬼的样子,只见其高不过三尺,周身呈现灰白之色,如同僵死之尸,背上生着一张人脸,双目睁着,仍在呼吸,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扰人心神的哭喊声便是从这张脸上发出的。细细辨认,大吃一惊,踉跄着向后跌了一步,竟是此前那个受刑的伶童。再看身边,刚刚还和他一起的卫士突然全部消失不见了。
恶鬼的脖子发出了嘎嘎的声响,如同骨骼错位的声音,并未转动身子,只是头颅翻转了半圈,朝向了身后的林墨弦。
见到恶鬼的样子,林墨弦周身已不能动弹,四肢不住的颤抖起来。
恶鬼长着一张人脸,一张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人脸,既没有特色,也没有表情——忌廉的脸。
日期:2010-8-2 10:53:00
林墨弦一下惊醒过来,看见外面光影重重,知道不过是个梦而已,林墨弦便又翻身睡去。
只是睡着之后,相似的梦便又一再出现,如是往复几次,到底是清醒了。
坐起身来,发现丁意昂也在一旁打盹,半夜起身,他几乎也没怎么休息。不过有别于林墨弦恣意的样子,丁意昂则是坐于胡桌之前,用手撑了头,睡梦中仍不忘调整自己的姿态,勉强没有倒下罢了。
军人的小小坚守,林墨弦心中一笑。
悄悄起身,坐到回廊之上,虽然还有些许隐隐绰绰的光,但也已是黄昏了。长安城禁夜的钟声可能已经响过,不过因为是盛夏,天黑得迟了。
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恶鬼,用途叵测的纸符,还有意外现身的忌廉。林墨弦心把这些新出现的细节不断汇入自己脑中所编制的巨大关系网中。
恶鬼的逃逸,说明恶鬼或许不能直接杀人,而需要借助某种类似暗杀的手段。否则那位金吾卫高手,断无毙命的道理。至于恶鬼毫无征兆地现身又消失,则说明恶鬼极有可能是借助某种妖术而生,并非实体。不过魑魅魍魉,其实行事轨迹实在不是常人的经验能判断的了。
至于那个伶童的纸符,看上去应该只是寻常道符,不难查出用途与来历。
而整个事件的核心——忌廉,则在意料之外又回归到了情理之中,行事冷酷决绝,的确不负恶鬼之名。
除此种种,总觉得还有什么关键细节被遗漏了。
天黑了。
没有月光,屋中也无人掌灯,周围于是彻底暗了下来。
林墨弦思考着。
忽然一个想法穿过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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