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所谓不同，原来如此。
　　第二日，那间恶鬼出现的屋子，被悄悄封了起来，用大块的木板钉住门户，还请来太清宫的道士做了法式，并贴上了除祟的符咒。
　　同时，道人也对搜出的纸符做了辨认，上面所写的，只是民间巫蛊所写的恶咒，并非道法正宗，应该也没有驱鬼唤魅的法力。
　　经过严加拷问，那伶童在狱中承认，咒符是用来诅咒繁锦楼一位夫人的，不过使用多日，并未见效果。
　　即使承认了，伶童最终也是难逃一死。说是因为心中惊惧而忘，不过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没有人想象得到他究竟受到了多少残酷的折磨，听说被运出的尸体，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阳物被割去，手指一根根敲碎，最可怕的，是那张原本异常美丽的脸，被极小的利刃沿着面部轮廓慢慢拉开，然后连带着头皮与头发，整个揭了下来。

　　其惨状，竟丝毫不亚于恶鬼吞食。不，说起来应该更加痛苦吧，恶鬼杀人，只是转瞬之间而已，而武威府的手段，却让人觉得死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林墨弦因所听到之事而闷闷不乐。
　　虽然私求厌胜之术触犯大唐刑律，然而罪不当诛，就算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之上，可是忌廉的行事竟无半分缓和余地。
　　想那个曾在舞台上风头无两的花样少年，就这么支离破碎地死在地牢里。
　　不如让恶鬼吃了好吧。

　　心里这么想着。
　　丁意昂仿佛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向林墨弦简单地陈述了大概情况。
　　“先生前夜既然真的见着了恶鬼，那么府中所发凶案果然便是恶鬼所为了？”
　　“此前府中无人见过此恶鬼么？”
　　“从来没有。”
　　既然是有形之物，之前却从未有人见过，而自己初来，恶鬼便就出现了，这一切是否太过于巧合了？

　　关键的一点在于，此次恶鬼现身，却并没有任何人被恶鬼杀死。
　　这也是此前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了。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惊走了恶鬼，让恶鬼无法下手。
　　但是整个事件在看似周全的形式下缺乏了关键的一环，那便是恶鬼与杀人之间的联系。
　　民间虽然常有恶鬼作祟的传说，然而其中多是些怪力乱神的离奇之事，恶鬼并不同于野兽，可以直接杀人食之，更多的时候，鬼是一种影响人心神意志的存在，多以隐晦之气与腐朽之术坏人性命，直接如此血淋淋行事的，可说是少之又少。

　　恶鬼既然出现，那么所有凶案都想当然的认为是恶鬼所为，这实在是非常偷懒的推断。
　　鬼睢认为恶鬼并无常相，在重重包围之下恶鬼仍然销声匿迹虽然印证了这一理论。然而恶鬼为何不直接消失，要大费周章地在众人围追堵截之下奔走逃遁？何况无形无相之物如何杀人，更甚者，如何于无声处杀人？
　　难道恶鬼身后，真有所谓驱鬼之人？不知这驱鬼之术是否有距离限制，要在一定范围之内，才可用召唤消除的法术？
　　恶鬼失踪的地方是在武威府的中心，也就是演武堂与后府之间。
　　即是说，那个驱鬼之人，可能就在这武威府中，在自己的身边。

　　林墨弦又想起了那个梦。
　　梦中两只恶鬼的形象重叠起来，恶鬼的头上长出了忌廉的脸，
　　神秘的辰州人，曾经的屠杀，恶鬼的现身，整个案件不断填入细节，逐渐构建起一个大概的轮廓，然而要建成整个事件的完整体系，则仍欠缺一根重要的支柱，那便是死者，已经死掉的八个人，他们之间所存在的联系，他们因何而死，如何被杀？
　　恶鬼出现和缺失的杀人事件，期间必然有一个环节失掉了。
　　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人迅速要修补好这个环节，杀人的机关会继续运转起来。

　　换句话说，还要等待。
　　恶鬼必然会再次出现。

日期：2010-8-3 12:15:00

　　自从恶鬼出现后，丁意昂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此前一直给人沉着感觉的昭武校尉，明显比往日更加紧张，反复询问着林墨弦恶鬼出现的情况，好像在担心什么。
　　当林墨弦问起丁意昂时，却顾左右而言它，并不正面回答。
　　是有什么顾虑吧，这个武威府太多禁忌，就算丁意昂这样跟随忌廉多年的心腹部下，也说不好何时便有性命之虞。要保命的头条要诀，便是做到不要多言。
　　恶鬼出入无形，难以琢磨，林墨弦始终还是将希望寄托在寻找辰州人之上，然而几日来，并未见动静，想必外面的行动进行得也不顺利。

　　忌廉自从短暂露面之后，也再未现身。
　　印象中，他甚至从未步出过阙影阁。
　　这是进入武威府的第八日。
　　温度在不断上升，欤筑也渐渐变得有些燥热了。
　　不知道家中现在是什么情况，贾宁有没有每日打扫自己的屋子。

　　“丁大人，出府调查之事，忌行大人可有回音？”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个……”丁意昂面露难色。
　　之前果然是敷衍，虽然没抱什么希望，还是想试着问问。
　　“先生还请安心多待数日，毕竟府内恶鬼出现，更加需要先生。”
　　“明白了。”

　　再不多说一句，只有夏蝉在树上奋力鸣叫。
　　“其实，自府中出事后，下官也有数月未曾回过家了。”沉默一阵后，丁意昂说。
　　“大人不住在府中？”
　　“府中毕竟地方有限，单侍卫家丁就有百余之众，我们这些成了家，俸禄也还过得去的的军人，哪里还可住在府中。早些年，多谢将军赏赐，加着自己多年的积蓄，在敦化坊置了间不大的房子，和内子一起居住，回长安后，有了两个孩子，住在府中，也的确是不方便了。”
　　是怕武威府暴戾的气氛影响了孩子吧。
　　“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不担心家人么？”

　　“我们这些行伍之人，常年在外征战，四、五年不回家都是正常的，家中请了佣人，也还算有人照料打理，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说起思念，自然是有的，特别是孩子，成长得特别快，好像一阵不见，就会变得不认识了。”
　　林墨弦虽然没有妻儿，但是这样的心情，仍然可以理解的。
　　丁意昂一改往日冷静的神色，靠坐在墙上似有所想，树影映射在他的身上，仿佛与屋子融合成了一体。
　　“今晚大人是否还有上好的梅子酒与心情同在下对酌？”
　　丁意昂看了看林墨弦，笑了，但随大人所愿。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日期：2010-8-4 10:36:00

　　因为有所期待，夜晚好像很快就到来了。
　　晚上，丁意昂依然是换了较为随意的丝质袍衫，带着小菜与梅子酒来了，只不过，梅子酒由一瓶换成了三瓶。
　　两人依然是推开了外侧的门，盘腿坐于回廊之下，看着庭院中的夜色。今夜的月光意外的明亮，把整个后府也照得清朗了许多。
　　几杯下肚，兴致便又高昂起来。
　　两人说了些前朝的旧事与民间的趣闻。
　　酒到酣处，丁意昂却又放下了杯子。
　　“大人请继续。”
　　“已经有些多了，不可再饮了。”丁意昂推辞着。

　　“大人担心酒后失言？”
　　丁意昂神色中掠过一丝尴尬，“惭愧，本应对先生知无不言的，然而……”
　　“大人不必解释，身为军人的谨慎与自持，在下是可以体会的。”
　　“多谢先生体谅，武威府本身诸多禁忌，忌廉将军行事也向来小心，只是此次恶鬼出现，大人不再视恶鬼食人之说为忌讳，更破例允许道教的高人来府中做法，相信府中破解此次劫数的策略也会有所调整了。”
　　“你是说，从对人的调查上，转移到寻找驱鬼除祟的办法中去？”

　　“先生有何高见？”
　　“大人若多饮几杯，我便回答。”林墨弦举起酒杯，朝丁意昂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