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弦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拎起一块碎肉。
残缺不堪,看不出是什么部位,上面布满了密密匝匝的伤口,每个都很细微,但是插入极深,类似于尖锐的牙印,却并没有齿形的规整,或者说,根本就非常凌乱,不似一口咬下。毫无章法,简直就是一顿乱嚼。
虽然屋内四处散落着残缺的肉块,但是眼见着身体的大半部分还是被吃掉了。相较而言,头部与内脏受损的程度稍微要小一些,可以勉强辨认出原本的样子。大多数飞溅在屋中的碎肉,都只剩黄豆大小,有的更加零碎,甚至坚硬的骨头也无法幸免,被啃食得很厉害,只留下细小的碎片,上面密集的齿痕,洞穿了坚硬的骨质。食人的恶鬼,有非常强的咬合之力。
因为天气炎热,尸体的残骸已经开始变味,使得整个房间的味道更加难以忍受。把碎肉再凑近些,夹杂在浓重腐烂和血腥味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特殊气味跑了出来。
地上还有些白色的粉末,林墨弦小心地用指头拈起少许,细心地端详,又闻了闻。
是石灰。
仔细寻找,才发现此前丁意昂所就寝的地方,规整地撒播着一些石灰,由于鲜血四处流淌,将石灰冲散了。
还有些淡淡的痕迹,大概能分辨石灰播撒的情况。
石灰是围着丁意昂撒下的,正好一圈,如同画下了某个结界,完全把丁意昂框了起来。
林墨弦想起了那个辰州养鬼食人的传说,石灰之合,一命不存。
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活下来么?
那么为什么死的是丁意昂,而不是自己?
说起来,自己才是入府查案,第一个发现恶鬼踪迹的人。该死的,应该是我。难道丁意昂身上藏着更有威胁的秘密?
又或者恶鬼杀人的对象始终只局限于武威府中的人?
妄加猜测也是无济于事。
继续细细观察了一阵,好像再也没有其它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满目都是沉重的猩红色。再继续多看几眼,恐怕会变成疯子。
看了看那块下颌,唯一能证明亡者身份的部位。
林墨弦努力地想拼凑起昨晚的所有情景和细节,然而除了那些无比清晰的梦境,再想不起其它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就在那些接踵而来的噩梦中,丁意昂悄无声息的惨死在自己身边。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当真是有妖法么?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嘈杂的环境一下安静下来。
拜见将军。
众武士道,然后是甲胄摩擦之声,大概都跪下了。
林墨弦站起身来。
一个身影慢慢从门的一侧出现,白色的衣着,沉静的表情,来者正是忌行。
日期:2010-8-19 9:03:00
原本以为自己会像那个私藏符咒的伶童一样被五花大绑送交到忌廉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忌行完全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
只是草草地看了看屋中的情形,便又转身出去。
想必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状况了。
“先生是否还要再检查?”忌行问道。
得到否定的回答,便摆了摆手,早有准备好的下人,带着工具迅速进入屋中收拾清理。
“天气太热,如果放任不管,尸体很快就会发臭的。”忌行这么说着,“先生也请更换衣物,沐浴后好生休息。”
林墨弦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血污,狼狈不堪,更像是没有来得及逃离现场的凶手。
难怪那些武士们警惕厌恶的眼神。
“先生受惊,务必好生伺候。”忌行最后留下这句话。
在下人的伺候下,林墨弦得以沐浴熏香,洗去身上的血迹污渍,和那股难闻的气味。没有要热水,因为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褪去的衣物凌乱地扔在地上,幸好此前印下符号的布条,并未受到血的浸染。
泡在撒着波斯香料的凉水中,任由水没过自己的脸。
林墨弦憋着气,慢慢沉入水中。
复杂交错的画面不断层叠着浮现出来,梦中骇人的情景,与丁意昂月下对饮时的快意,还有一觉醒来屋中凄惨的画面,凌乱的碎肉与密密麻麻的伤口,纠结在一起。
恐惧的,愤怒的,惊讶的,悲伤的情绪,来回敲打着林墨弦的心脏。
吸入的气渐渐耗尽,猛地一下伸出水面。
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为什么我还活着?这个问题始终盘亘不去。
难道仅仅是针对武威府内的凶案?那么这个武威府的主人——忌廉究竟藏着怎样的隐秘过往让恶鬼三番几次的犯下滔天大罪?
还是应该找到那个辰州人。
换上了武威府提供的衣物,不是丝绸的织物,穿上却意外的挺拔齐整,式样接近于制服,不愧是武官的衣物。林墨弦懒散惯了,着上这样的衣物,又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理好,挽了个朝官的发髻,竟然显得英气逼人。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恍然想起了自己在御史台为官的日子。
轻叹了一口气,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从脸上划过,随后又恢复了那副随便的神态。
把印着符号的布条重新藏在身上。
哪还顾得上休息,对服侍的下人说,“劳烦禀报,在下想见忌行将军。”
日期:2010-8-19 15:15:00
对于林墨弦突然的求见,忌行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下人很快回来了,带来忌行将军同意接见的消息。
此刻,两个人坐在阙影阁的右厅里。
对于林墨弦来说,这个地方已经不陌生了。到过两次,甚至在梦中也闯了进来。高大宽阔的大厅,四壁上细细描着神女飞天图,比寻常的侧厅更显梦幻华丽。
那些曼舞的仙人,似乎在墙壁与屋顶上游走着,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本该是奇妙的体验,然而此刻却让林墨弦觉得难受。
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可能会是在梦中吧。
“先生还好?”忌行体贴地问道。
“在下一切安好,将军费心了。”
“虽然预料到事情会再次发生,但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居然就发生在了先生身边。”
“可怜丁大人……”林墨弦默然道。
“泽之的家人,武威府必会好生照顾。”
听到这样的话,林墨弦心中略为舒缓了些,忌行果然是性格迥异于其兄的男子。
“不知林先生找我,是否有什么事情想说?”
“惭愧,丁大人死时,在下竟毫无知觉,莫说恶鬼,连半丝响动也未听见。”
“这并不怪大人,每次府中发生凶案,均无人听得半点声息。何况这几日,府中在后院布下了重兵,严密监视,昨夜亦均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突然,但也在意料之中,先生无须介怀。
前几日,恶鬼突现,除了先生,府中也有多人一并目睹,只是一直未曾请教先生,对此事有何见地?”
脑中飞快的闪过自己所有的猜测和推断,零散的,纠集不清的念头,自始至终都缺少某些关键的要素把他们连成一线,无法成型。
那么辰州人呢?
丁意昂既然已死,问问大概也无妨了吧。
看看忌行,平和的神情,给人的印象似乎一直都是个宽厚善良的人,可在这层表象之下,这位伴随着忌廉四处征战,戎马数十年的武威府二号人物,到底又在想些什么呢?越是容易看明白的性格,越是觉得神秘与危险。
是否可以信任他呢?
如果不走出这一步,就会一直被困在原地吧。
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人,在下斗胆一问,忌廉将军可否与辰州有何渊源?”
听到林墨弦的问题,忌行略微怔了一下,随即回答,“先生认为,府中凶案,与黔中道辰州相关?”
“相传辰州山道有一种养鬼食人之术,其状况与府中异象多有符合之处。所以在下斗胆猜测,或许是有人驱鬼杀人。只是不知,府上是否与辰州人事有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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