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活在两千年的谎言中:人皮论语》
第14节

作者: 飕飕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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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那男子缩在妻子身后,癞皮鼠一般,越发恼厌,一把推开那妇人,抬腿就要去踢,妇人哭着抱住硃安世大腿,大声哀告:“这位大哥哥,这怨不得我们啊,你也知道现今的刑律,稍微有点牵连就被杀被斩的,再说,城门把守得那么严,我们就是想带那孩子出城,也办不到啊……”
  硃安世腿被她抱住,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好使力甩开,只得压住火:“你松手,我不踢他就是。”

  连说了几遍,那妇人才松开手,随即爬起身,跑到车边,从车上抱下一匹帛:“这是官府赏的,我们不敢留,大哥哥你拿走吧,还有你给的酬金——”她朝丈夫喊道:“呆子,快把金子拿来啊!”那丈夫忙从囊中取出那三个金饼,仍跪在地上,抖着双手递过来。
  硃安世见他们夫妇二人吓得这样,那小童更是唬得哭不敢哭,缩在车头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他最怕见小孩子这样,心一软,长“嗐”一声,心想妇人说得其实在理,错还是在自己虑事不周。况且郦袖若在这里,也断不会让他为难这对夫妇。他身上只剩几十个铜钱,路上还要花费,便从那男子手中一把抓过自己的三个金饼,恨恨吼了声“走!”

  妇人忙将那匹帛也递过来,硃安世心中烦躁,又大吼一声:“走!”
  夫妇两人忙连声道谢,上了马、驾了车,慌忙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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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4-11 11:5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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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硃安世走进路边林中,来来回回徘徊不定。
  那孩子眼下被严密看押,要救太难,偏偏自己又正被缉捕……
  正在烦躁,忽听到路上传来一阵急密蹄声,躲在树后偷眼一望,是匹驿马,马上一人官府邮使打扮,背着个公文囊,振臂扬鞭,飞驰而过,向长安方向奔去。
  见到这驿马,硃安世猛然想起:长安好友樊仲子定是被那对夫妇供出,只怕这邮使正是去长安通报此信。事未办成,反连累好友。硃安世气得跺脚,忙打个唿哨,唤来汗血马,翻身上马,不敢走大道,便穿到林后,找条小路,拍马飞奔,向东急赶。虽然汗血马快过那驿马,但路窄且绕,一时难以赶过。
  奔上一个高坡,俯瞰大路,那对夫妇的车马正在前面,驿马则远得只见个黑影,硃安世急纵马下坡,奔回大路,转眼赶上那对夫妇。那对夫妇听到蹄声,回头看是硃安世,大惊失色。硃安世放缓了马,瞪着眼大声问:“你们可向官府供出长安樊仲子?”
  那对夫妇满脸惊惧,互相看看,不敢说谎,小心点了点头。

  “嗐!”硃安世气叹一声,顾不得其他,拍马便向前赶去。大路平敞,汗血马尽显神骏,过不多时,便赶上了驿马,马上那个邮使转头看到,满眼惊异,硃安世无暇理会,继续疾奔,不久便将驿马远远甩在身后。心想:这邮使怕会认出汗血马。但救人要紧,就算认出,也只能由他。
  急行二百多里路,刚过午时,已近长安,硃安世折向东北,来到便门桥。
  这便门桥斜跨渭水,西接茂陵,东到长安。茂陵乃当今天子陵寝,天子登基第二年开始置邑兴建。这些年先后有六万户豪门富室被迁移到茂陵,这里便成为天下第一等富庶云集去处。为便于车马通行,渭水之上修建了这便门桥,可谓繁华咽喉,桥两岸市肆鳞次、宅宇栉比。
  硃安世远远看到桥头有兵卒把守,便将马藏在岸边柳林僻静处,拔刀砍了些枯枝,扎作一捆柴,又抓了把土抹脏了脸,背着柴低头走过桥去,桥上人来车往,他一身农服,灰头土脸,兵卫连看都未看一眼。
  上到桥头,他举目一望,他的旧宅就在桥下大街几百步外,远远就看到旧宅院中那棵老槐树树顶,树叶已经尽黄,落了大半,他心里一恸,不由得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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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4-12 10:2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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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硃安世自幼东飘西荡,直到娶了郦袖,在茂陵安了家,才算过了几年安适日子。尤其是儿子出世后,一家三口何等喜乐?若是安安分分,他们今天该照旧住在这里,照旧安闲度日。然而,他生来就如一匹野马,耐不得拘管,更加之心里始终积着一股愤郁,最见不得以强凌暴、欺压良善,而这等不平之事满眼皆是,让他无法坐视。
  现在尚未找见郦袖母子,他又惹了大祸,还牵连到老友,另得设法救驩儿那孩子……嗐!我这死性就是改不掉!
  他叹口气,不能再想,拇指在唇髭上狠狠一划,下了桥,绕至后街,到一宅院后门,轻敲门环,里面一个小童开了门。
  硃安世一步抢入院中,随手掩门,扔下柴捆,低声问小童:“你家主人可在?”
  小童惶惶点头。

  硃安世忙说:“快叫他来!”
  小童跑进屋中,片刻,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是硃安世故友郭公仲。
  郭公仲见到硃安世,大惊:“你个蛮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硃安世顾不得解释:“官府要捕拿樊仲子,你快去长安传信,让他速速躲避!”
  “他犯了什么事?”

  硃安世叹口气“嗐……时间紧急,不容细说。你马上动身,快去长安!务必务必!我也就此告别。他日若能重聚时,再细说。”
  “好,我这就动身!你保重!”
  郭公仲转身去马厩,硃安世开门窥探,见左右无人,便快步出巷,望见桥头才放慢脚步,缓步上桥。
  走到桥中央,他忍不住又回头向旧宅望去。
  他最后一次见儿子,就是在这桥上。
  那天清早,他去长安办事,儿子闹着要跟他一起去,哄了半天,最后答应给儿子买个漆虎,儿子才挂着泪珠,嘟着嘴答应了。上了便门桥,他一回头,浅浅晨雾间,依稀见儿子小小身影,竟仍立在门边,望着他……
  分别已近四年,这一幕像是刻在了心里,时常会想起,只要想起,心里便是一阵翻涌。

  他行刺天子刘彘,本来恐怕已经成功,那日正是猛然想到了这一幕,才让他顿时丧了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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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4-12 14:4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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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眼看刘彘骑游就要结束,硃安世再次深吸一口气,双手将缰绳分开,分别攥紧,心一横,正要转身动手——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叫喊:“父皇!”
  硃安世心底一颤,手一松,缰绳几乎掉落在地。
  那声音清亮细嫩,在一片肃穆中格外鲜明悦耳。是一个小童,站在下马锦塌边,大约三、四岁,穿着小小锦袍,戴着小小冠儿,应该是小皇子。他睁大眼睛望着刘彘笑,模样乖觉可爱。
  硃安世立刻想起自家儿子,他最后一次在便门桥上远远望见儿子,儿子就是这么大。

  “髆儿 !”刘彘在马上笑道:“抱他过来!”
  黄门听命,忙抱起小皇子奔到马前,刘彘俯身抱起小皇子,放到自己身前,命道:“再走一小圈儿!”
  硃安世照吩咐继续牵着马走,听着刘彘在马上笑语慈和,逗小皇子说话,威严肃杀之气忽然消散,纯然变作一个老年得子的慈父。
  硃安世心中大为诧异:他竟也是个人?竟也有父子之情?
  诧异之余,心中恨意随之顿减,听着他们父子说笑,他心中一阵酸涩。
  他以为自己早已想好,这机会千载难逢,只能狠心抛下妻儿。然而那一刻,想到将与妻儿永诀,心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死死将他揪住,既暖又痛,根本无法斩断。
  抛下世间最爱,一偿心中之恨,值得吗?更何况刘彘这条老命?
  反复犹豫,一小圈又已走完,马已行至脚塌边,几个黄门迎了上来。
  硃安世只得扯了扯缰绳,让汗血马停下来,颓然垂手,眼睁睁看着黄门将小皇子和刘彘扶下马,护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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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4-13 10:5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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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迁坐在案边,手里拿着延广所留那方帛书,又在展看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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