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时间离高五邂逅陈锋已经有了时日，在那个寂寞的山村土路上，快要伸手不见五指时候，高五挎着包，无声走来。
　　后来月亮出来了，那一地的清辉中，高五影影绰绰，长发遮面。
　　发牌女失踪了，高五寻仇而来。
　　这里是发牌女贫穷的家乡。
　　前一时期，在那个最艰难的日子里，两个人连泡方便面的钱都没了。这时候高五发现发牌女频繁的去村口打电话，高五忍不住问了她，发牌女神情默然，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高五说你打电话到有钱，发牌女说就剩打电话的钱了。发牌女消瘦了，似乎满腹心事。高五烦躁的不得了，连续两个晚上象一匹孤独的狼，在夜色中游荡，但都没有得手。那天晚上，两个人面对着墙壁，屋里面漆黑一片。高五说，你走吧。高五说，你不行再去找闻天海吧，他应该不会为难你。高五说男人就是这样，想起来特别的恨你，可你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完全是意料之外出现在他身边，他马上就心疼你了。高五说万恶的闻天海，对女人，应该也会这样。起码暂时。有了闻天海，你的麻烦也不是麻烦了，他会把公丨安丨那边摆平的。

　　发牌女想了好久，说五，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抱着高五哭了。
　　高五很平静，感觉着那泪水，在身上一点一点的湿开去。
　　五，我想怀上你的孩子。
　　高五坚决的说——不。

　　高五说真是要孩子，我要怀在好人家闺女身上。
　　发牌女又哭了。
　　那一夜，两个人象光溜溜的蛇一样纠缠在一起，歇一会，又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知时光流逝。
　　就那么的天明了。
　　高五感觉一阵的心慌，他饿了。
　　发牌女拿个扫把，在床底下细心的扫，终于扫出一枚硬币。她出去了，买来了两根油条，塑料袋里是小米热粥。
　　高五说你吃还是我吃，那么少。

　　发牌女说你吃，我马上就有吃的了。
　　高五说听你这么说，我不吃我就是孙子了。
　　那你快吃啊，吃完了还要赶路。
　　我为什么要赶路？
　　公丨安丨找我是为了找你啊。
　　唉，想想，还是死了算了。

　　五，你其实是个好人，我不能让你死。我们缘分未尽，还会见面的，那时我还跟你。
　　高五说你是个烂女人。
　　五，我不愿意听你这么说我。
　　你就是个烂女人。
　　高五吃的很快，油条没了，然后汤往嘴里倒。
　　五，我走了，发牌女再一次抱住了他。

　　高五推开了她，滚你妈比吧。
　　发牌女转身的很坚决，拉开门，赫然看到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五，你换地方换的真勤，差点找不到你。幸亏碰上水泡，是他说你在这里的。一个年轻的男人说。
　　就水泡知道我在这儿，是他替我垫的房租。高五看着他后面的中年男人。
　　发牌女一时也不好走了，就给他们让座。
　　中年男人的一席话，差点让高五落了泪。

　　高五，你哥听说你难，让我把这三万块钱捎给你。你哥说从此他不再是你哥哥，你走你的路，他过他的桥。他说不用还了，还有前面的。他让你远走高飞，别死在家门口，让父母伤心，让仇人看笑话。
　　两个人走了，高五和发牌女怔怔的。后来高五关严门，将中年人丢下的纸袋哗啦一抖，三摞钱滚落在床头。
　　跟我走吧，妈的比，给我哥个面子，高五说。
　　这钱，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用。发牌女说。
　　你妈的比这是我的活命钱！高五咆哮了。
　　那明天走吧，今天特别累。
　　那就明天，先睡一天，晚上好好吃一顿。

　　下午高五醒来，发牌女不见了，钱也不见了。高五一骨碌跳起来，看到床头柜上压着张纸条，拿起纸条，下面一摞钱，大眼瞅去，约莫千把块。
　　纸条上写着，高五，算我借你的，我走了。
　　高五杀心顿起。
　　当夜他费劲周折找到发牌女一个好友，从她那里知道了发牌女家乡具体地址。高五是乱撞的，他没地方找，决定先去她家乡一趟。
　　连夜就出发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非常亮，乡村的月。杀气腾腾的高五无声的一步步走进村庄，狗吠是在前面响了起来。高五看到了黑蒙蒙村庄里两柱刺目的光亮，是一辆面包车打出来的。高五敏锐的感觉到了异常的气息，他一踅，进了树丛。
　　他看到发牌女披头散发，手上戴着铐子，踉跄的进了面包车。他看到木头一样站立的人影，默默的。

　　等到车走了，高五装做路人去讨水，不动声色问了事情经过，顿时唏嘘不已。
　　发牌女有智障的父母双双病危，因再无力支付医药费，被乡亲们抬了回来。发牌女是突然拿着钱回来的，那个老乡告诉高五，拿了好多钱。老乡说发牌女其实很孝顺，过去就不少寄钱回来，可那么多钱，就是经不起一折腾。老乡说父母抱着她哭了很久，然后父亲撑着病体出去了，他报了案。老乡说父亲回来后又大哭了，一直让她走，但没说原因。

　　老乡接着说了一句让高五更加唏嘘的话——发牌女是弃婴，老两口从镇卫生院抱回来的，在这个山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高五很想告诉老乡，发牌女没事，也就几年，可他没说。
　　那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浩淼空旷的夜色，高五启程了。高五想，如果她回来，我还活着，那就生个孩子吧。

日期：2006-11-15　10:51:40

　　有时候就开始想女儿了，或是在一个孤独的黄昏，或是在梦里。女儿是到美国的当天给我来的电话，她说爸爸，我到了，一切都好，你多保重。我轻描淡写的说，以后多来电话。可这电话是再也没有打来。但我知道，孩子们就那样，没事情就不打，何况她的父亲，一个体魄强壮的中年人。她为什么没嘱咐我少喝酒呢？不知道。万圣节那天，我收到了女儿的名片，说爸爸，你的事情解决了吗，豆豆好吗，我想你们。我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事情，豆豆自然好，有我在这么尽职尽责。我每天，两件大事，一早一晚，要溜那豆豆，不论是暴雨倾盆，还是大雪飘飞。小狗养成了习惯，不在屋里拉撒，从这点可以看到，我是个文明人，小狗拉出的粪便，我都要用卫生纸捏去。许多时候，当黄昏来临，我抛下朋友们，匆匆回家，匆匆溜狗，再匆匆赶回去。熟悉我的人，已经习惯。我实在不忍再看到那种眼神，有几次我回不来溜他，然后在深夜酩酊归来，倒头便睡。早上的他，双眼憋出了泪，出门来，一棵树下要尿五六泡。尿之前是走不动的感觉，然后开始撒欢。我再不能这样，那般的痛苦如何承受。

　　我是从别的孩子那里知道的，我女儿过的很轻松，很愉快，于是我就欣慰了。儿走千里娘牵心，父亲何尝不是，虽然父亲没有一点问候。
　　想到了女儿小时侯的天真。记得是她三岁时候，我们这里发生了件比较轰动的凶杀案。那天女儿和几个基本同龄的孩子在家门口玩耍，好象是玩沙土，我正好走过来，就站在后面看。几个孩子没察觉到我的到来，他们在说那件凶杀案。我女儿说了一句让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是我爸爸干的，我爸爸有刀。
　　我无声的回了家，默默的把那柄三八大刺还有两把精致的藏刀用报纸包了，夹到胳膊里出了门。我扔进了一个垃圾中转站。
　　后来那件案子破了，我喝酒时候告诉朋友们这件事，他们哈哈大笑。
　　后来我就比较注意一些言行，在女儿面前。那时侯，她经常和母亲跟着我们去一些地方吃饭，我几次面露不悦后，那些朋友也开始注意。有一个一贯口没遮拦的朋友，在我女儿面前，也变的小心。那次他被人当胸捅翻，然后又爬起来从背后将对手捅翻，他自疗的伤，伤好后我们喝酒，他那天脏话一路说下去。我突然站起来，抱起女儿说，我走了。他看到的我是一脸的冷漠和坚决。后来他就小心了。其他人也小心了，他们会传，某某他妈的对孩子太娇惯了。有次为了回去溜狗，又和他发生冲突，他说我连孩子老婆都扔了，你天天就惦记你那条狗，你还够兄弟不够。我说连自己骨肉都可以舍弃，还会顾兄弟？他动怒了，他说你不用来了，我说好的。

　　有一个孩子，现在已经十六七了吧，有人说他在工读学校，有人说他已经少管，我是不大清楚的。他的父亲，曾经名灌市区，就连我开饭店，那来闹事吃霸王餐的，也要质问我，不认识他也敢开饭店。他的孩子，现在已经十六七，过去很小，过去来我家，规规矩矩，是他父亲管教的结果，他说儿子，你去他家，敢捣乱，我打折你的腿。这个孩子小时候就常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我家楼上太阳能，放出水来，哗哗的，许多孩子在笑，我们从窗口望出去，那孩子得意洋洋站在水流里，衣服透湿，他居然在洗头。再比如在公园的假山，他骑个儿童三轮，就那么从陡峭的台阶上一路冲下，多少个翻滚，三轮车还在他身上。待到我们下去，他额头是血，鼻青脸肿，眼睛里却是笑意灿烂。我对朋友说，我日，果然是你的儿子。

　　还是女儿三岁时候，她妈妈骑自行车带着她去我父母家。我那天有事，去晚了，她们已经吃完走了。我沿路追回来，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了她和她母亲。当时是春天，那梧桐开花，一地的绿绒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