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吃腻了后，院子里的葡萄又长熟了，大鸭梨也长黄了。那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能出门，我和狗弟天天都呆在他家，跟着姐姐学认字，嘴巴一刻都不停地吃东西，等着看太阳落山的时候电视里的动画片神斗士星矢。
　　等院子里的葡萄吃完时，天气总算转凉了一点，狗弟家的鸭子也长得半大了。那时田里的稻子正在长，鸭子只能往山上赶，于是我们天天就当鸭司令。我和狗弟，戴着草帽，拿着一根棍子当警棍，对那群不听话的鸭子不停地挥舞，不停地吆喝。

日期：2010-01-28　03:34:04

　　下半年开学时，村里小学开了一个学前班，我和狗弟都被送去读书。
　　这个学前班的教室是由以前的老师寝室改造的，没有窗，地方比其他教室小一半。没有黑板，老师用一块木板刷上油漆挂在墙上就当是黑板了。四周墙壁是用报纸裱起来的，贴了声母表和韵母表。教室里没有桌子只有五排长板凳，小孩们就被安排挨个坐在长板凳上，把手放在身后，跟着老师念黑板上的字。
　　刚开始老师根据个子高矮排座位，我就被调到前排。我左边是一个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的小男生，手掌脏兮兮的，脸上粘着灰。他一坐下就把我往右边挤，右边也坐的是一个男生，看见我挤着他了，他又把我往左边挤。两个人把我挤在中间，挤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就给老师告了。老师把鼻涕虫男生调走到最后一排，又问谁愿意到我旁边坐，后面一大堆的男生都要过来。老师选了一个看起来斯文的男孩和我坐一起，那个男孩一坐下，看见我的头发就伸手过来摸，他说我的头发扎得好像两只蜻蜓息在头上。

　　下课后，我就被一群人给围着，有的跳起来摸我的头发，有的拉我的书包，有的拉我的衣服。我烦死这些人了，为了躲开他们，我一下课就跑到老师旁边去，他们都怕老师，不敢跟来。
　　早上老师清点完人数，双手打招拍子要大家安静下来，教唱一首春天在哪里。她教了一遍又一遍，小孩们老唱跑调，阴阳怪气的。无奈老师放弃了教唱歌，换作教念生字，念了几遍后教室里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她看见后排有人在打瞌睡，于是停下来，盯者那个小孩看。突然叫他的名字。
　　“林自豪！”他瞌睡已经进入了状态，全然没听见老师的声音，微微闭着眼睛，口水从嘴角拉着线垂到了地上。
　　“林自豪！”老师更大声叫他，并用手里的戒尺戳了戳他的衣服。
　　他发了个抖，猛地醒过来，本能地想站起来，但是双脚踏空了，身体一下子往前扑去，正好扑在前面一个男生背上。而前面那个男生正好也在瞌睡，冷不丁地被这一撞，跟着也往前扑。就这样一个个扑过去，倒了五个小孩，最前面那个直接趴到地上去了，嘴巴啃在地上，满脸都是灰。
　　过了年，外婆家的猫咪生了八只小猫，把我乐坏了。外婆把他们放在一只垫着旧棉袄的篮子里，小猫咪们都整齐地躺在妈妈的肚皮下面，争先恐后地吃奶。我最喜欢看这些小猫咪了，它们浑身红红的，长着乳白色的细毛，有的眼睛都没有睁开，真是玲珑得可爱。我看着这些小家伙们呆头呆脑的就知道吃奶，心里痒痒的，伸手就要去摸它们。外婆这时就打我手，说小心它妈妈抓你。有时想起它们，我晚上睡觉都要美滋滋地笑，半夜突然想起来看看它们。

　　猫咪当妈妈的时候，要照顾自己的小孩，没有时间去收拾老鼠了。老鼠便猖獗起来，白天都敢在梁上大摇大摆地跑，晚上也敢啃外婆家的柜子，在屋顶上唧唧地来回嬉戏，真是无法无天。我被吵得晚上睡不着觉，坐起来学着猫咪叫，它们听了就不敢吱声了，我便偷偷地笑着想老鼠真是笨，外婆还说老鼠很精的。
　　第二天，外婆说家里的柜子被老鼠啃了个洞，草绳被咬着了一截一截的。我心里就纳闷，老鼠啃柜子如果是为了偷里面的粮食的话，那它咬草绳有什么用呢，草绳是不能吃的呢。外婆说老鼠是要磨牙，不然它们的牙齿就会越长越长，最后把嘴皮都戳穿了。我听里感觉到毛骨悚然，从此以后吃苹果和梨都不用刀削皮，直接用牙啃皮，过两天就去镜子里看看我的牙齿有没有长长，生怕像老鼠那样长长了把嘴皮戳穿。

　　外婆家的小猫咪一天天长大，我喜欢到处帮它们要一些别人杀鱼后抠出来的鱼泡和鱼肠给它们吃。它们吃惯了荤的就很少吃饭，个个都长得只剩光骨头。外婆怕养不活它们，便把它们一个个拿去送人。每次有人来接小猫咪的时候，我都很伤心，亲自把它们抱着放到来人带的装猫的口袋里，眼看着让他把它带走。外婆说猫猫是一种很恋家的动物，如果捉走的时候不用口袋装起来带走，它认得路后在新家老想着回老家，是很难养活的。

　　小猫咪都被送走后，学校里又开始放暑假了。我正想着放假的时候该玩点什么，外婆说妈妈要来接我回城里去了。
　　我要走的时候，外婆舍不得我，抱着我亲了又亲，妈妈笑着从外婆手里把我抢了过去。外婆说我比妈妈小时候乖多了。妈妈摸着我的脑袋说，是啊，我们素素多乖啊，可是妈妈居然舍得把她丢在外婆家，一丢就是两年。妈妈说着内疚地哭了。我伸手去帮她擦眼泪，说妈妈别哭，素素以后要听妈妈的话。
　　狗弟抱着他妈妈给他新买的狗狗兴冲冲地跑来找我玩，但是他知道我要回城里了，心里很难受，紧紧拽着我的衣服不放，一句话也不说。他妈妈来说他是个不要脸的，人家诗涵是城里人，当然是要回城里了，你赶快放开手，把人家衣服摸脏了。他听了就放开手，回头跑回他家院子去了。
　　走的时候，我也很留恋，妈妈拉着我往前走的时候，我不停地回头朝狗弟家门口看，我发现他正从门缝里露出两只眼睛在远远看着我，眼里有说不尽的忧伤。

日期：2010-01-28　04:16:32

　　妈妈的日记写到这里便告一段落，中间甚至有一片空白没有填充。从这时起，诗涵便隐约地记事了。她记得那些日子里快乐并不多，但是能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在她看来都应该是快乐的才对。
　　躺在妈妈的背上的感觉，美妙得让她想永远不要长大。
　　妈妈抱着她上楼去时，累得直喘气，她说外婆把素素喂得像小猪一样重。诗涵听了就学着小猪闹肚子饿的叫声，笑得妈妈腰都弯了。妈妈拿出钥匙开门，诗涵抬头望着高高的门把手，似乎有些失落，心里想自己长了这么久，还没有门把手高，真是失败。
　　妈妈开了门，又摸索着在墙上把灯打开，再回身把诗涵抱进屋去，放在沙发上。屋里的地板是湿漉漉的，地上一片狼藉，有摔成两半的玩具火车，有浑身是泥的布娃娃，一只散了架的算盘，珠子滚得满地都是，塑料药瓶子，筷子调羹，横七竖八地躺着，茶几上的茶缸被绊倒，几面上满是茶渣，茶水顺着桌腿流下去，在地上淌了很远。妈妈帮她打开电视机，然后用抹布把茶几上的茶渣收拾干净，到厨房去给她冲了一盅豆奶，放在桌子上凉着。

　　诗涵心里可怜地上的那只布娃娃，于是赤着脚从沙发上下地去把它捡起来，摸她蓝蓝的眼珠，帮她掸掉头上的干泥巴。
　　里屋突然传来小孩的哭声，妈妈听了连忙擦干手解下围裙去屋里抱出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他似乎是还没有睡够就被电视机的声音吵醒了，眼睛都不肯睁开，瘪着嘴巴在哭。妈妈把他抱过来，坐在沙发上，等他把眼睛张开，就指着诗涵对他说，小一，看看这是姐姐。他看见诗涵怀里抱着他的布娃娃，又乌拉拉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不顾一切地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扑到诗涵的身边把布娃娃抢过去，抱进里屋去藏起来。他揉着眼睛走到茶几边，伸手就去搬盛着豆奶的茶缸。妈妈去捉住他的手，把茶缸端起来，告诉他说这是给姐姐喝的，姐姐走了远路，口渴。他不管这些，哭闹着往妈妈身上爬，一手伸的高高地要去夺妈妈手上的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