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转折不是他上学时发生的,也不是三寸丁看到他的屁股后发生的,这个,是命中注定的。可是,三寸丁明明能活到八十二……我伸出左掌,定定瞅着我的手心,首次,对它产生了怀疑。
兔子手腕上还缠了厚厚的绷带,绷带最近一直没有去换,已经黑乎乎,边角乍了起来。
他割开自己的手腕不久,就被我发现了,幸好刀口没那么锋利,很钝,否则,他真的就一命呜呼了。那晚我们从社区的诊室回来后,兔子爸就把我跟鱼西施支了出去,单独跟兔子谈话,他出来后,铁青着脸。
那晚,兔子爸一夜未睡,蹲在门外水泥地上,狠狠抽了一夜的烟。一地烟蒂后,他做了个决定,这个决定,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兔子的命运。
日期:2010-3-29 13:51:00
“还疼吗?”
兔子摇头。
“叔叔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无神的眼扫了我一眼,说:“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说:“三寸丁是个坏人。”
他说:“杀了坏人也是要偿命的。”
我说:“真的吗?”
他说:“真的。”
我说:“这不公平!”
他长叹一口气,说:“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他的眼睛,又长久盯着浓黑的夜色,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浓黑的夜色,我却看到,有几个小鬼在里面嬉闹,不时眼睛瞥向我们这边。我走过去指着一个长舌头的说:“你过来。”
她乖乖过来,垂着头,长长的舌头已经成了紫色,她是善良的鬼,自杀的鬼,她的身上没有杀气,没有戾气,我不怕她。她有些羞涩,说:“你叫我?”
我说:“最近怎么这么多魂魄在这附近游荡?”
她有一点兴奋,说:“千年难遇,新鲜的带着人气的魂魄,大家都想来沾沾光。”
我知道的,沾多了人气,他们便可以在白天时出现在光的阴影里。我说:“谁有人气?”
她指了指小屋说:“在那里的那个,他人气很足,怨念很重,人气在这个地方经久不散,午夜十二点时最盛,一会还会来更多。”
我转身欲走,她倏地绕到我眼前,口气急迫:“你能看见我?你是阴阳眼?”
我晃晃左手说:“我是灵瞳。”
她很开心的样子说:“真的吗?那你帮我看看,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入地之门,我什么时候才能超升?”
我说:“你蹲下。”
她走了,很开心的走了。我说:“这件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不要给我当免费的宣传员。”她忙不迭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没有等到午夜十二点,她不需要人气,不需要在白天躲在阴影里看人群,她要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一个和尚,他恰好化缘路过此地,此刻正在市场正西过三条街的路边,席地而睡。我知道她会按照我说的,跪在他卧倒的身体前,一直啼哭,直到他烦透了爬起来,帮她超度。
日期:2010-3-29 14:43:00
二十六
兔子说:“你刚才跟谁讲话?”
我说:“跟鬼。”
他说:“你能看见鬼?”
我说:“嗯。”
他没有我想的惊诧,而是想了想,问:“那你能看见三寸丁的鬼魂吗?”
我一阵寒意涌上来,三寸丁死在我的眼前,可是,那一刻,我没有看到他的魂魄离体,那么……他的魂魄,一定是还在他的身体内!
他哪来那么大的能力,使自己的身体被运走后,还在原地留下那么足的阳气?我猜不透,但是觉得害怕,三寸丁临死的时候说,他恨我,难道就是这恨念?他本来能活八十二,可是却还是死了,到底是我的灵瞳不准,还是,另有玄机?
我说:“我没看到。”
兔子说:“可是,我看到了。”
我更惊讶,他还是淡淡扫了我一眼,说:“他一直走啊走,走啊走,不停歇,他的身边永远是白茫茫的,他的眼神也是白茫茫的,他一直不停的走,不知要去哪里……”
我说:“你在哪里看到他?”
兔子说:“……在梦里。”
日期:2010-3-29 16:31:00
午夜十二点。
唧唧歪歪声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魂魄,颜色深些的,颜色几近透明的,连续不断穿过我们的身体,钻进小屋,去吸带着人气的怨气。一个满脸发着绿光的小鬼,喝耗子药死的,当时耗子药是放在一个饮料瓶里面,他以为是饮料,一气喝了,就死了。耗子药假的特别多,他的命不济,偏偏就喝了真的,所以,很怨,很不甘心,错过了入地狱的最佳时机,只好做了野鬼。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吐着长长舌头的女鬼已经被超度,她排着队,等着喝孟婆汤,她是个善良的人,我愿意帮她。可是这个满脸绿光的小鬼我不愿意帮,尽管他很委屈。
他绕到鱼西施身后,不怀好意地往她脖子后面吹气,鱼西施反手一下一下摸着脖子,他对着他的同伴露出得意的笑,顺便就看见了我对他不屑的眼神。
他紧贴着我的脸,鼻尖似乎能和我的碰到一起。
“你能看见我?”
我冲着他往前走,穿过他,走到鱼西施面前,说:“我们怎么办?”
他被其余的小鬼嘲笑,很无趣,自我解嘲说:“笑什么笑,她身上灵气缭绕,非妖即怪,我就随口问问,说不定能她能帮上忙呢?”
“她能帮上忙,也不一定给你帮忙!”
他说:“她一定会帮我的,因为……”
“因为什么?”
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眨眨眼皮说:“天机不可泄露。”
日期:2010-3-29 22:14:00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乌婆婆,我痛恨死了这句话,可是对这句话心痒难耐,这是一种多么矛盾的情感。
“什么天机?”
“喂!什么天机?”
“喂——”
他跑得飞快,像缕风,呼啦一下就跑远了,他得意的笑声从幽幽夜色中传来:“嘿嘿,我就知道你能帮我……其实,没有什么天机啦!那是激将法,激将法你懂不懂?”
他真是一只讨人厌的鬼,我告诉他要去市场正西过三条街的路边,找那个已经被一个刚刚超度完一个女鬼的和尚,他很累,正卧在路边睡觉。我让他一直跪在他面前,不要哭,因为这次如果把他惹恼了,他会拗着筋般绝不帮忙。这个和尚是个怪和尚,他总是犯戒,他最易犯的戒,就是“怒”。
小鬼在天亮以前又回来了,他哭着,干涸的眼珠没有泪水。
“和尚说我心术太坏,不易超度……”
“喂,你听见没有?”
“喂——”
我听见了,装作没听见。
“你帮帮我吧!我求求你了,他们总是欺负我,我快混不下去了……”
“求求你了……”
“求你了……”
我就是不理他,他快疯了,我们僵持了很久,他看着天边一线光影,咬咬牙下定决心似的说:
“好吧!我说!”
日期:2010-3-29 22:36:00
他快速的走了,应该是快速的飞了,他要赶在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前,找到一个挂红布的窗口,那里面有个孕妇不小心摔了一跤,早产,婴儿弱,可能会夭折,他投过去,婴儿会活命。
两全其美。
我看着他飞逝的身影,握着手中凉透心扉的玉,陷入深思。
日期:2010-3-29 22:57:00
二十七
兔子爸行刑的那天,人山人海,枪毙。
这个地儿很荒凉,远离临海市,荒郊野外,是多年来临海市御用的枪毙犯人的地儿。四周空旷,一望无际夹着黄的绿茵茵,像是水稻,又像是小麦,星星点点的野花散布其间,隔老远约略几棵杨树,树荫极小的一团,下面坐着带着马扎板凳的老人,他们也来凑热闹。那么那么远,可是还是来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他们挤得像蜂巢,大黄蜂的蜂巢,密密麻麻,窃窃私语,翘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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