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我曾经勇敢地跑到门外方圆百米的地儿溜达,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孟里槐的房子所在的地方,零散建了许多别墅,但全是坐北朝南,只有他这个,是坐东朝西。孟宅的大门很窄,又高,不知是什么木,厚重,用手一推会发出古老的“吱呀”声,那个声音缓慢悠长,搔着人的耳膜,令人毛骨悚然。大门上贴着紫色的纸,剪裁怪异,上面划拉着线条,跟天书差不多。大门正对着大片大片的荒野,没有种庄稼,一望无际的蒿草像大人那么高,已经开始泛黄,秋天来了。
遥远的地方看上去是片树林,树冠还是绿色,没有任何即将落叶的迹象,鲜绿,像一群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带着绿帽子的男人。偶尔会有成群的鸟,快速挥着翅膀乌压压飞过,落下一滴鸟屎在鼻尖上。
院子里那个水池,白天死寂,冷不丁翻个水花能把人吓个半死,连个鱼鳞也看不见,可是到了晚上,里面的群鱼就像开会,噼里啪啦甩着尾巴,吐着泡泡,快活的不得了。
那些鱼一个个肥的离谱,明明是黑鱼,脑袋却像娃娃鱼那么大,乌溜溜瞪着眼珠,丝毫不怕我。这里的蛇不怕我,这里的鱼也不怕我。
这些都不算最奇怪的,真正让我从心底里发毛的,是没有鬼。这个院子没有鬼。
我所到的任何地方,村里房前屋后山上林中,进城的那条小路两边,跟着阿宝叔的车来的路上,临海市街道两旁,鱼西施所在的市场……孤魂野鬼,无处不在。可是,这个院子里,竟然没有鬼,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白衣鬼影,却只一闪,就破裂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房子阴森冰冷鬼气很重,却没有一个鬼毛?
日期:2010-3-31 22:41:00
三十二
我想破了脑袋,终于明白,问题一定在那个符上。
我又一次站在那对着的两间房门前,下定决心,一定要看个究竟。好奇心不是用来杀死猫的,是用来杀死自己的。
我努力压住自己的心跳,伸手推门。
毫不费力,竟然开了——
太容易得到的实现的东西,会给人极度不安全感。
我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浑身颤抖着“蓬”地又关上了。
这个门,只一开,一关,关出了一股怪味,闻所未闻。这个味道像是一直等在门口,等门一旦被打开,便扑面而出,速度之快,比屁犹过之而无不及。我屏住呼吸,跑到一边蹲下来,剧烈咳嗽。
在终于恢复平静后,我又一次鼓起勇气走到门口,一步两步……我的手压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旋——纹丝不动!
整个下午,我再也没打开这个门。
我没有试着去打开另一个门,因为,那个门用的是外锁,一串大大的链条缠在门鼻上面,又扣了三把形态各异的铜锁。
我狠狠捶着门,把小拳头捶得通红,我还是不解气,又狠狠踢了两脚,大声说:“讨厌!讨厌!讨厌!我,一,定,要,打,开!”
我被孟里槐关了禁闭。
这件屋子很小,只能容一人旋转,没有窗,没有灯。
我是被他打了一巴掌又关进来的,这半边脸,到现在还是火辣辣的痛,像是抹了辣椒水,伸手摸摸,已经肿了起来。
我怀疑孟里槐是不是长了灵瞳,他回来后,盯着我看了一眼,说:“细细,你怎么一点也不听话?你为什么要打开那扇门?”
我不敢撒谎,也没有说话,说完这句,仿佛很生气,直接夹起我来,快步走到这间小屋前,拉开门,将我仍了进去。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六十多岁?手臂怎么那么有力,行动迅捷,如同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中间没怎么换气就把我拎进去。
其实,我胆子很小,非常小,我那么胆小的人,却要每日亲眼看见自己穿梭于奇形怪状的鬼魂中间,却要亲自用肉眼或者灵瞳去看血腥的变态的一幕幕,那是多么无可奈何的一件事情。
我是被逼的。
烟斗爷爷讲过农奴,那些奴隶明明不想做那些奴隶做的事情,可是还是要做,因为他们没得选,只能去做。
我也是,我没得选,只能去面对。
尽管,我胆子非常小。
日期:2010-3-31 22:51:00
那些惨绝人寰的场景,已经把我的神经磨练的很坚韧,由开始的鲜血直流到结痂,再揭开伤疤,再结痂,再揭开,在结痂……那心脏,那神经,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茧,并且还在不断加厚中。
在这间小屋中,身边没有鬼,有鬼倒好些,有个伴。就是因为什么有没有,是未知,才会从心底里衍生出强烈的恐惧。我身边的黑暗里,是不可知,是深不可测……
我嚎啕大哭,直到嗓子完全哑掉。
孟里槐还是阴着一张脸,冷冷地说:“细细,你记住了吗?”
我费力地说:“记住了。”声音已然喑哑,喉咙说不出的痛。
“记住什么了?说一遍给爷爷听。”
“二楼最西边两间对着门的房间,绝对不能进去,绝对不能。”
“好,那就好。”他的语气忽然缓和,伸出干枯的手摸摸我的乱发,说:“细细,别怪爷爷,爷爷也是没有办法。”
“细细知道,细细明白。”
那天,他做了排骨汤,汤是白色的,很浓,很香,我的嗓子虽然痛,可我还是一气喝了两大碗。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孟里槐说这就是猪排炖的汤,我知道猪长什么样,但是没喝过它的排骨炖的汤,我只喝过野猪排骨的汤,很膻很腥,加了好多八角大茴,怪味还是去不掉。整个吃饭过程,孟里槐没有阴着脸,一直笑眯眯的,努力让我觉得和蔼。
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他和蔼,我心里叫他怪老头。他蜡白的一张脸,带着睡足觉的猫咪一样的眼神,却让我感觉像黄鼠狼。
老的快要入土的黄鼠狼。
给鸡拜年。
日期:2010-3-31 23:25:00
我怕了,怕了孟里槐,我猜不透他是怎么知道我进去过,不敢问,更不想惹毛他,虽然他很可怖,他做的饭千篇一律,可是我不用再流浪,不用再淋雨,不用再跟野狗争食吃。可是,每天一早走出卧室,我的眼睛还是会不由自主向那个方向瞥去——符子仍在,房门紧闭。
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一直在用毛茸茸的爪子挠着我的心,好多猴子好多爪子一起挠,就叫百爪挠心。
我攥紧小拳头,坚定信心,不再想。
真的是初秋了。初秋的早晨空气微凉,打开房门冷不丁被小风吹了个寒颤。空气尚好,带着远处郊野干黄的蒿草气息。夹竹桃的花零星开始凋落,打着旋的风一吹,便把它们汇集到一处,厚厚一小垛。几条黄不拉叽的小蛇盘卧在上,仿佛证明,那是它们的地盘;也仿佛昭示着,它们是很浪漫的蛇,醉卧花丛中。
鱼池还是那个样子,死寂,我瞪着眼盯了好久,没有一个水花翻溅,心中好生失望。我抓了一条蛇,掐住它的七寸,摇啊摇。小蛇不一会就昏厥过去,身子骨酥了一般,软塌塌的。我随手一甩,甩到墙角,眼睛盯着另外一条花斑小蛇。它跟我对视了一下,发觉不妙,迅速闪身哧溜一下,不见了。我眨眨眼,心想,这个小蛇是蛇妖,怎么那么快就消失不见?不对,蛇妖要修炼很多年才行,那是怎么回事?难道……
日期:2010-3-31 23:49:00
三十三
这个秘密让我坐立不安。
我划拉了些花瓣掩在那个洞口上,做成原来那种没人动过的样子已经是不可能了,只好寄希望于这个位置正好在夹竹桃林深处,孟里槐不会注意到。小蛇们早已纷纷四散,不见踪迹,想来有很多个洞口可以回到它们的老巢。
夹竹桃的叶子很密实,还是那般绿,尽管花已经开始凋落。它们平白无故受了我的愿望,我一直以为那些蛇是它们招来的,实在没想到,竟然是孟里槐养的。我刚刚追那条不见踪迹的花斑蛇,追到这个地方,没想到却一脚踏空——
待我拔出脚来,顺便带出不只一条花斑小蛇,还有不只一条白骨。那个白骨,像极我喝的汤里面的猪骨,猪排骨。
蛇窝很深,我踩到的仅是它们的前厅,那几个不幸的被我踩死的小蛇,恰好正在前厅聊天,厄运却突然降临。我把它们的尸身放进它们的前厅,默念着:“希望下辈子能托生个人。
孟里槐真是个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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