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有这种嗜好,养变态的黑鱼,养小蛇,收藏化妆时的手套,明明会做那么美味的汤,却天天逮着他吃了就吐的面条不放……
我的结论是,这个怪老头有毛病。
我不知道他的命轮,没有机会知道。他总是板着一张死脸,哪还可能让我得到机会把手心对在他的天灵盖上?不过,这个乌龟一样的老头,一定很长命。乌龟都命长。
孟里槐又把我关了禁闭。
还是那间小屋,还是那种绝望可怖的感觉。
我嚎哭,无声的嚎哭,嗓子已经彻底失声,火辣辣的痛楚连带着整个耳朵脑袋,都是那么麻木。我的背脊,紧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目不能视物,灵瞳也不能视物。恐惧,如末日压下来,压得我不能呼吸。
日期:2010-4-1 9:25:00
最终,我晕了过去。
哭,大哭,嚎啕大哭,是一件超级费体力的事情,我哭了这一通,仿佛将身体的力量全部用尽,掏空。我晕过去,除了恐惧外,占最大原因的,就是这个累,用力哭的这个累。
阿宝叔说:“细细,你要学着忍耐,学着长大,学着坚强。”
我说:“可是……”
他说:“细细,你恨他吗?”
我说:“恨。”
他惨淡一笑,说:“我也恨。”
我说:“他是你爸爸,你为什么恨他?”
他空洞的眼睛越过我,看向夜空,淡淡地说:“细细,事情已经发生了,恨,是没有一点用处的,你要做的,就是学着接受,接受命运安排给你的一切——人的命轮是既定好的,永远不可逆,永远不可更改。”
我说:“不对,阿宝叔,我认识的一个人,他的命轮就更改了。真的,我没有骗你,他本来是要死的,可是我帮了他,他就能活到五十三了。这个不就是命轮能够更改吗?”
阿宝叔空洞着眼,没有波澜,可语气变得急迫,他说:“细细,你讲的这个人,是谁?是个男人对吗?”
我说:“不是,是个孩子,男孩子,七岁。”
他像是陷入深思,好久没有讲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他拿空洞的眼神盯着我,我也开始不安起来。我问:“阿宝叔,有什么问题吗?”
他像是在挣扎,最后长叹一口气说:“细细,你还是个孩子。”
日期:2010-4-1 9:31:00
我醒来时,阳光刚好照到我脸上,刺得我立刻闭上,过了好一会,才把手挡在额前,缓缓睁开。
我的卧室,房间没有人。
嗓子没有那么痛了,很干,想喝水。
客厅没有人,孟里槐去上班了。
我握着水杯,坐在古老的藤椅上,回忆阿宝叔最后一句话:“细细,你只是个孩子。”
他说:“细细,你还是个孩子。”语气有隐忍的疼惜。
他说:“细细,你只是个孩子。”语气却是不平,是为我鸣不平吗?
一字之差,寓意截然不同似的。
那间小屋,那么黑,可是阿宝叔在身边的时候,却有光亮,晕黄的,很温暖。我不知那是一个梦境还是他真的来到了我的身边,但那种温暖的感觉,迄今为止还真实的荡漾在我心口。
客厅还是很闷,窗帘紧闭,光线暗淡如夜。
院子依旧,只不过落花多了些,尸灰多了些。那个蛇穴被修整过,新土上面又落了些残花,已经没有蛇出来溜达了,想是得到了教训,怕了我这个新主子。可是这个新主子也蛮可怜,她被老主子教训了,教训的很惨。
孟里槐这次揪了我枯黄的头发,聒了我两个耳光,外加提溜很高,猛地掼下来。我的屁股,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我是真的真的怕了孟里槐,就算那么大的别墅能遮风避雨,就算一日三餐能温饱,那又能怎么样?
我开始怀念,流浪的日子。
流浪的我,凄苦,孤独,渺小,但是自由。
初秋的早晨,太阳明亮但不恶毒,轻风一吹,很恰好。可还是煞风景,今日烧尸的烟很浓烈,大绺大绺往天上窜,大有与秋风抗衡之势。
当烟遇上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消散。
所以,哪怕是烧尸体的烟,遇上那么小的风,也是一个结果,消散。
它们战斗的结晶便是,方圆多少里,白茫茫的尸灰。
真是不明白怎么还会有人把别墅建在这种地界。
孟宅的房顶也是白茫茫一片,霜降一般。风一吹,干净些,再接再厉落满新的,如此往复,房顶永不安宁。
日期:2010-4-1 15:49:00
三十四
我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
问题是,如果真是鬼地方就好了,这个房子没有鬼,没有鬼的鬼地方,教我觉得不踏实,不安心。
相比像三寸丁孟里槐这样的人而言,还是鬼更贤良更亲近一些。大部分鬼是软鬼,厉鬼也不怕,只要你不跟他的眼睛对视,他就没法拿你怎么样。
我收拾了一下我的家当,除了那个绿袋子和里面的一包钢镚零钞,什么也没有。哦,不,还有皇冠,小小留给我的皇冠。
对着镜子,我的皇冠小心的别在我的头顶,蜡黄的小脸顿时有了些明媚的光泽。我忽然特别想念小小,她成了天使,就不用再恐惧,不用痛苦,不用吃难以下咽的饭。天使是以喝晨露为生的。
我终于也知道了孟里槐为什么会吃过饭后去卫生间呕吐,换了任何一个人,每日三餐全是面条面条面条,也会呕吐,哪怕他原来每天以吃屎过活。
晨露什么味道?
我沾了蒿草上晶莹的一点儿,放于口中仔细咂摸。事实晨露并不好喝,无味里带着土腥味。并不是烟斗爷爷说的那种琼浆玉液的味道。不过或许,琼浆玉液的味道就是这种无味里带着土腥味。烟斗爷爷喝过吗?肯定是不能的,他又不是神仙,琼浆玉液是神仙喝的东西。
几近中午,阳光狠毒起来,我的破破烂烂的小背心很快被汗水洇湿。我来孟宅那么长时间了,还是那一身破烂衣服,孟里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在我洗完澡后拿来他穿过的大背心子给我,那背心及脚踝,我能当裙子穿。
临走,我不想再穿的像个怪物一样,我宁愿穿讨饭时那身破烂,行走江湖。
我站在孟宅门口,心说:“阿宝叔,你是个好人,可是,你的爸爸是个怪人。”
日期:2010-4-1 16:14:00
门口很阴凉。
我竟没有发现门两旁有两棵参天的槐树,槐树有些年岁了,树皮干裂。看树干的话,这两棵树已死去多时,可是树冠却茂密,鲜见枯叶,在秋风中悠然摇着头。
一声怪叫刺破天际。
我吓了一跳,抬眼望,一只乌鸦盘旋在古槐之上,数圈后,一个俯冲扎进树冠,紧接着传来悉悉索索之声,夹杂着“唧唧”声和扑棱翅膀的声响。片刻后,从暗绿的树冠中以极快的速度掉下一物,它飞舞着,还不住地做着各种舞蹈似的动做。
那是条手指粗的青蛇,脑袋已经烂掉了,渗着鲜血,脖颈以下连续不断突出五六个小疙瘩,像是吞下了什么圆形的东西。它偷吃鸟蛋?乌鸦这个时候不是产蛋期,初秋,乌鸦的孩子们已经会漫天飞了。
那是什么东西?
这里的乌鸦跟村里后山的乌鸦不同?
怪。
我很快知道,它吞的那个圆圆的东西不是鸟蛋。
我研究了一下那条蛇,它是被乌鸦啄死的,死状惨烈痛苦,所以它才会在下落的时候舞蹈。
那是最后的挣扎。
在它以极优美的姿势死亡坠地后,随之而下的是几根黑黑的鸟毛,几根树枝,无数片碎槐叶。树冠太密,看不分明,但猜也能猜到,上面一定有一个硕大的乌鸦巢。
乌鸦又传来几声怪叫,粗厉,带着些得意。它是应该得意,蛇的攻击性也是很强的,一般它们去偷鸟蛋或者偷食幼雏鸟,鸟爸鸟妈只有哀叫痛哭的份,眼睁睁看着它慢吞吞咽下自己的命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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