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门口人说，得有见面礼，有见面礼一巴掌马上变四指。不像其他的，一遍一遍往他们家跑，他们还装着不认识，滚，俺家没废品。我那天买了一只大公鸡，两瓶光肚。我记得那时候的酒，好像都光肚，比较环保。之前我打了半月零工，那时候混社会的，像我这年纪，不少都打过零工，运沙子，搬砖头。
　　老大杀的鸡，一刀把头剁了。麻子脸上逬了几滴血。
　　我们喝酒时候，几个人讲前些天的战役。老大摸着头上的纱布说，那基本就算是我市最惨烈的一场了。老二晃了晃吊着的胳膊，问我，就在铁路西，你听说没。我说我没。老三歪着嘴说，要不是我看他买的鸡子，直接打他了，恁傻逼。老大说，差一点就把人给打死了。老二说，啥叫差一点，那人死了了。老大说，你别说，我还真相信死了，过后我去侦察，好多公丨安丨，都说不用送医院了，没气了。老三说，咱又没报名号，找不到咱，怕啥。老二说，咱也不知道打死多少人了，谁家死人，也不上报纸。老四用血手拍着我头说，老弟，江湖上，许多像我们这样的无名英雄。老五好像是最缺心眼的，而且不能喝酒，一沾就醉。他趴在我耳朵上说，前些天，在铁路西，要不是我们几个跑得快，都死了，对方太猛了。

　　结果我被假象蒙骗了。

日期：2010-03-31　21:40:02

　　老五我俩年龄相仿，都是十八九岁，比较说的来。我后来去他家，基本都是找他。有天他对我说，我大哥有两个狗腿子，二哥有一个，三哥四哥还没有，你说我要有一个狗腿子多好，超过老三老四。我说谁愿意当狗腿子，你看旧社会那狗腿子，一个个那屌样。老五说，你以为那时候狗腿子好当，要好当都当了，谁愿意受苦，编制不够。我说那你是啥意思。他说要不你当我狗腿子吧。我说你要让我服你，我就当，可你有那本事吗，老师给你写个一，你心里知道是一，可你忘记咋念了，你念二。老五说，那好吧，我就让你服我。

　　老五带我逛大街，从一对情侣身边走过，他挨都没挨情侣，过去后，他把攥着的手展开，一张十元钞票。他朝后指了指，那男的屁股兜里的。我张口结舌。我认识几个贼，跟他们上过路，他们的动作，除了对方不知道，我是看的清清楚楚。
　　老五说，一次你不会服，你以为我瞎猫碰个死老鼠，咱往下看。
　　一对老人迎面走来，我还没看清老五碰他们没碰，已经走过去了。老五展开手，里面十六块三。
　　他说，我现在还不让你服。
　　进了人民路百货商场，好长一溜平房。我紧盯着他看。柜台处只要有人，他都过去停一下，最多一两秒钟，然后转身朝我走。我看他手里，每次都有钱。他对我说，本来我要把钱转给你，我一身轻，但这里便衣多，我刚才就看见一便衣。好汉做事好汉当，今天咱俩不是同伙，今天我是叫你服我。他每次偷的钱不多，最多十几块，最少一块一。他说，好偷家每次都不把人偷死，这样不容易炸窝，取之不尽，一口不吃个热馍馍。

　　商场里我算了下，他偷的钱数在二百以上。我心里说，朗格里格朗，不小心认识个神偷。我对这个起先以为很白痴的家伙，佩服的五体投地。做他的狗腿子也不亏，男子汉，吐口唾沫是根钉，就做他狗腿子吧。
　　没想到风云变幻，他差点做了我的狗腿子。
　　起因是我跟他要钱。
　　出了商场，我就跟他要钱。跟贼上路，把风也给钱，就算我不是把风，但贼的规矩是，见一面分一半，我跟他的钱都见过面了。如果他不给你，就是一种侮辱。我多次见过用这种方法侮辱人的。
　　起先我没要，等他给，结果走出好远，他只字不提。我就觉得他在侮辱我，就直接问他要。他不给。他说咱先前是咋说的？我说你让我服你，让我做你狗腿子。他说那不得了，你现在服不服？我说两码事，我服你归服你，做狗腿子归做狗腿子，钱归钱。他说哪有做狗腿子还敢要钱的？我说那谁还做狗腿子，你给不给吧。他说我算瞎了眼了，我不给，你准备咋弄吧。我说你不给你就不江湖，你不江湖我也不江湖。他说你准备咋不江湖？还准备给我过拳？我说过拳就过拳，这口气不能咽。

　　我躬下身去他口袋里拽钱，于是我俩打了起来。
　　我俩就在马路边翻来滚去的，人人都是一张土脸。后来他脸上先见血了，接着我脸上也见血了。当他一捶重击了我左眼后，我一把攥住了他的**，他马上不会动了。
　　我看见许多人围观，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另一只手就去他口袋里翻钱，翻来翻去，总共十六块三，我猛地一下醒悟了。
　　我日他奶奶，我差点被一个白痴玩死。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鼻血滴滴答答的流，他翻着白眼说，没玩过你，做你狗腿子吧。

　　我俩和好如初。我那一阵没人玩，呼啦啦，身边人进去一群。我那时候交往还不广，一跑路就没人玩了，没人玩的日子很难熬，于是我还跟老五玩。不过我没让他做我的狗腿子，他的四个二球哥哥不会答应。他家老大老二，平时出门都掖菜刀。
　　再说我还想在他家住，我说老五，此事一笔带过，我还是跟你混。
　　这样还是以老五为主，老五很高兴。不久他就让我住进了他家，跟他睡一张床。
　　他家两间屋，一间屋五张床，一间屋两张。他父母睡那边。他父母好像不认识这哥几个，吃饭也不在一起。
　　我在他家住那阵，老大老二想女人想得厉害，我几次看见他俩在床单上跑马。

　　一九八一年底，我第二次跟楚学军交火。
　　那天我和老五去铁路文化宫看电影，大门口碰上了楚学军。当时楚学军没看见我，和一个四眼青年在说话。我拉着老五就去捡砖。我对老五说，他就是楚学军。老五说，捅三成那个？我说是，我给你说几次了。他说那要打就打飞他，等我哥他们吧，他们该到了。
　　西四马路离文化宫不是太远，老五的哥哥们也来看电影，老五我俩先走的。
　　我俩站在墙根隐蔽处，这里我们看楚学军看得清楚，他看我们不清楚。
　　老五说，你早该找他报仇。

　　我说，我不知道他在哪住，那个朋友知道，可那次以后已不是朋友。
　　老五说了一句过后我才明白的话，可能也打不起来。
　　老五四个哥哥过来时候，楚学军还站在大门口。老五朝他们摆手，几个过来了。
　　几个人一听，老大说，楚学军也不是瓤茬，老办法，兵不血刃，几个人都说好。我不知道什么是兵不血刃，他妈的报仇还有兵不血刃的？
　　我们分成两伙人，老大老二我仨一伙，老三老四老五一伙，并排走了过去。
　　楚学军看见我们朝他走来，让身边的眼镜走了，他掏出一根烟，划根火柴点燃了。他点烟时低着头，眼光在我们身上扫。有一种眼光，你能听见它扫过来的声音，后期的楚学军，就是这种眼光。
　　这时候老大一推老三，你他妈瞪谁？你是哪的，敢给老子呲牙！老三说，去你妈的，你哪的，想打架不是！老大一声怪叫，和老二同时抽出菜刀，他妈的砍死你们龟孙！两人轮刀还真砍，要不是老三跑得快，这一刀给砍死了。我再次目瞪口呆。两个人赶了一程拐回来，杀气腾腾问，那个是楚学军，马上砍死他！
　　再看楚学军，人没了。


日期：2010-04-01　10:41:43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