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保姆所经历的风花雪月》
第58节作者:
如鱼得 我贪婪地享受起这难得的自主,忘却了远方的亲人,忘却了那头阳台上的孤寡老太太,也忘却了这宽敞之下自己曾经洒过的屈辱泪水,一个保姆的自主,让我忘乎所以,在疯狂中麻木,在麻木中疯狂,好似一只麻雀冷不丁跌落到了凤凰巢穴里,四面朝歌,百鸟朝凤,我成了森林之后.
自主是什么,是自由,是主权,没有约束,没有拘谨,少了点首,多了摇头,我如饥似渴地行使这一年来的片刻主权,霸占着这块属于别人的领地,像个侵略者,要在这领地的每个角落留下污点,自主的代价往往不就是放肆后的污点吗?
我不安分的本性再次嚣张开来,压制的人性劣根暴露无遗,假如我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主人,我可能连受雇者片刻的自主权也给剥夺了,本性的东西最可怕,一旦有机会抬头露面,就伦为人面兽心了,凶残地反咬一口,带着复仇与强bao,找回失去的尊严,这不正是冼老师老虎与狐狸的理论吗?
我就像一头狡黠的狐狸,潜伏在城市的混凝土缝隙间,敏感的嗅觉,谨慎的眼光,矫情的神态,无不在隐饰自己内心的惴惴不安,在城市森林的虎群里,时刻窥探着老虎打盹的机会,狐假虎威之后,现出原形,盘踞属于自己的领地,换上主子的脸谱咄咄逼人,作威作福.
嘟嘟----
传呼器的响声将我从疯狂中拉回到了现实,我好似梦游一般回到了原地,我本能将围裙系到腰间,匆忙接过话筒,装成很忙碌的口气问:谁啊?
日期:2008-1-15 14:38:44
来者正是冼老师,后面还跟着寒班长,见我系着围裙来开门,冼老师冲寒班长笑道:班座不是发誓将来要做贤妻良母型的吗?多学着点,春节也不闲着.
我没理会他,自己进了厨房洗碗,一盆一碗我洗了很长时间,故意消磨时间将他们冷落在客厅,也不像往日那样给他端茶送水的,我是想将一个保姆的自主坚持完一整天了.寒班长长吁短叹着,觉得京城过年没一点气氛,早知道不如回家去.冼老师挖苦说,你们苏州不一个样?园林怎么了,还不是朝树头上挂盏灯笼,莫非池里的鱼儿能蹦腾到树枝上看烟火?
寒班长走进了厨房,见我拿着碗翻来覆去地用水冲,叫我别浪费水源,说让你上一回西北,你就学会珍惜一滴水了.一副教训口吻,这屋子的主人依然就是她了.我也只好关了龙头,擦干手到了外面,然后又拿起拖把拖起地板来,其实早上刚拖过,我实在应付不了眼前这对满腹经纶的高才生,只好拿地板解闷.
冼老师先给自己倒上茶,又对寒班长说口喝了得自己动手,伟人早教导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也看出来,我这个保姆今天不把他当主子伺候了,学心理学的,察言观色有一手,可以坐升公堂审案了.
冼老师的嘴巴总是闲不住,开始说到除夕放烟火的事,说莲子你没去太可惜了,失去赏眼的大好时机,他那两个学生,让他做老师的刮目相看,欢欢是捂着耳朵只凭视觉在远处观望烟花,而最让他失望的是,那混儿敢拿砖头磕人,却不敢朝烟花点火,整个晚上他冼老师成了排头兵,专干爆破手的活,若赶上战争年代,他姓冼的绝对是当炮灰的主儿,而混儿肯定属于在后沿指挥所端上望远镜指手画脚,穿着四个口袋的军服,不扎武装带的司令官.
寒班长乐了,一语重地总结一句:战争让怯者打扫战场,而勇者僵卧沙场.
两个高才生的话题由此连接到浩瀚的历史长卷中,从古代王侯将相到现代开国元勋,论证各自的论点,好象电视剧上的辩论大赛,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我基本听不懂他们的高谈阔论,只是在冼老师问出我一句:林彪是勇夫还是怯者?我才明白他们在引证历史人物,到底是谨慎从事的秀才式人物获得成功的机会啊,还是勇往直前的好汉们最终登上宝座.
我将拖把竖在手上,觉得林彪离自己的生活也太远了点,只知道教科书上提到过平型关大捷,能把鬼子兵撂倒一大片,应该属于勇者吧.我的回答让冼老师得到了观众神圣的一票,辩驳起来越发挥洒了.
我将拖把又沾上水,关上房门,挥洒进了混儿的房间,想象着放烟花时,混儿在一旁胆怯的模样,也禁不住哑然失笑了.
一样是挥洒,我将房内的污垢卷进拖布里,依赖自来水,自然清洗,而房外是在清算历史,将失败者丢进历史的垃圾中,依赖口水,人为清理.
不一样的是,一个是弯腰勾背的体力劳动,一个是绞尽脑汁的脑力活儿.
日期:2008-1-15 16:08:01
那天我没给冼老师一点面子,拖完地后就回到自己房间里看书,而且故意看起<<平凡的世界>>,不是说我这保姆不简单吗?什么极品吗?我就是要在他面前显示出高贵来,即便在他到我房间时,我也视而不见,他可能已揣摩出我那时候的心态,自讨没趣后,就招呼寒班长回去.
寒班长问他,不是说好带她一道上街玩吗?
冼老师没说话,他本可以再讽刺我一句,说我埋醉在平凡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了.他什么也没说,闷声出了门.
其实一听到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我就后悔上了,我所谓的自主完全是空想下的自我陶醉,当我从空想中抽身而出时,我是活脱脱的邻家女孩,一个刚满19岁的女孩,我的心态不可能像老太太那样,将寂寞锁在心底,那种独处的氛围我只能置身停留片刻,孤独的享受就像陈皮,嚼多了反而倒胃口,变得更苦.我情愿听他们辩论,有人气的辩论,我会守侯在台下,做一个忠实的观众,听不懂看不明的观众才是台上表演者最为信赖的.
他们走了,将热闹带走了,留下我,一个宽敞的房屋,一个小书房,一本平凡的书,一个孤身的保姆,我忽然癫狂起来,将满屋的窗户都敞开来,立在阳台上,迎着寒风,望着远处色彩斑斓,望着色彩下悠闲的人群,我感觉自己好象一下子蜕变成了老太太,裹着青春骨架,而精神深陷在晚冬里,游离无所.
我伫立在风口,无思无为,凝滞了.
那个下午我在床上昏睡中度过的,梦见自己走在田埂间,四周是白茫茫的水田,稻茬上积满了雪,我却始终走不近那白雪覆盖的村庄.
直到被电话铃吵醒,窗外的天色已晚,我浑身无力地下了床,电话是姜姐打过来的,让我晚上关好门,白天出门也要快去快回,不要贪玩,春节期间常发生盗窃.我连连几声是,欢欢也说了两句,问冼老师有没有过来.我应付了一下,说他没坐一会儿就走了,还带上那班长了.欢欢一听班长就把电话挂了.
穷极无聊下,我根本不想做晚饭,也没有食欲,电视上都是些唱歌跳舞的节目,跟我一样无聊,关上电视后,我徘徊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感到这漫长的黑夜像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自己,自主之下的我反而更觉得失去了自由,无所事事时,自由也是四面朝墙,有的是空间,却找不出容身之地.
我进了混儿的房间,将教科书拿出书架,坐在书桌旁,一本本翻看着,那公式,那字母,那图表,既熟悉又陌生,既贴近又遥远,正是这些若即若离的文字数字方程式让我失去了生活的位置:没有它们,我可以扎根在土地里,用汗水浇灌一年的丰收,没有它们,我可以找个男人,将一生托付给他,给他做饭生子,没有它们,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守侯在自己的家园里,无怨无恨,死心塌地地做一个没有幻想的村妇,也正是它们,让我的脑袋滋生了抗争,不安于现状,逃离了那片土地,混进了城市钢筋铁架里,苟且偷生.
它们带给我的是一桶未装满的水,时刻碰撞在桶壁上,无法安息.
我将所有的怨气撒在了眼前的书本上,恨不得粉碎它们,从窗户扔出碎屑,祭奠我挣扎的灵魂.
明天会是怎样的光景,我只觉得一片黑暗,见不到星星和月亮,城市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暗无天日.
日期:2008-1-16 12:59:38
我终于熬不过窗外的热闹,坐上地铁,去了趟天安门,这是我第二次近距离靠近她,冬日里一样是万紫千红,人流一样络绎不绝,只是时光又跨过一年,我的感觉更为真实了,那些花坛吐出芳香,四季如春.
我随人流淌过广场,穿过城门,在高高的皇家门前停下了步,那朱红大门高贵而威严,却抵挡不了一张张薄薄的门票,我驻足许久,还是没加入排队买票的队伍里,转身又汇入到返潮的人流里,机械般地穿梭在历史与现实的边缘,最终回到现实中.
我就是一个过客,匆匆而来,又惶惶而去,身边的画面是流动的,又是无声的,只有回到地铁里,我才真切感受到机车在飞驰中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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