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50节作者:
枉了冲冠发 相对于谦和受益、圆善有终,《易经》的丰卦财雄势大,却着实保持不易。丰卦之后为旅卦,失时失势失位,到处流窜,似丧家之犬;丰卦六爻全变,成涣卦,四分五裂,甚至瓦解冰消。前苏联原为天下大国,冷战最后却分裂成十几个国家,国力大幅衰退;美国次级房贷荼毒天下,华尔街几家超大金融机构一夕倒闭,都给人极大的警惕。丰卦彖传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日正当中不久即西斜,月盈则缺,天地之大尚且依循荣枯盛衰的规律,人跟鬼神自然也不例外。所谓树大招风,盛极难久,组织规模太大也不好管理,眼看他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的事例,在所多有。中国大陆这些年励精图治,已成资源丰厚的大国,国势如日中天,往后发展更应多所戒慎,切勿重蹈覆辙。
美国柯林顿政府时期的高官奈伊着有《软实力──世界政坛成功之道》一书,强调国家强盛除了经济及军事等硬实力外,文化教育、政治理念等软实力也很重要,软硬兼备方成大国,美国过去能在冷战获胜,这是根本原因。丰卦卦象外震内离,震为雷为主宰为强力行动,正是硬实力;离为文明智慧,为软实力。彖传称:「明以动,故丰。」明动相资,国力均衡发展,遂成丰功伟业,而且可大可久。丰满招损,便应以谦和受益的心态调节,一切举措多考虑各方面权益的均衡,除了人际外,还得注重人与天地自然的和谐。谦卦彖传称:「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裒为引聚之意,从四面八方吸引众多资源汇注,自然水涨船高成其大,不会再有总量不足的问题,然后权衡对象做出公平的分配施与,既均且富,消弭各方矛盾纷争,必得善终。以谦持丰,规模再大也无妨。
近代中国在内忧外患的交迫下艰困发展,学习西方科技及经济文化已有所获,富国强兵、民生乐利指日可待,今后因应更错综复杂的世局,当用心致力于文化底蕴的深造与发扬。世界各大文明源远流长,固然同心同理有其普适性,也因生存环境及历史发展之异,而有其特殊性。同为资源雄厚的大国,其硬实力指标都差不多,而文化底蕴的软实力往往各有风貌,为竞争区隔计,亦不必求其皆同。中华固有文化中值得探勘锤炼、与世界新智激荡结合之处甚多,有待志士仁人的精勤努力。《易经》乾卦阐扬天道,彖传有云:「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世界大同,和平共存为保合太和,各民族文化自存特色即各正性命,和而不同,才是天理。
学而时习,唯变所适
中华文化历尽劫难,终能复兴,在人类几大古文明中堪称异数,其中缘故值得深思,简易来说,就在一个「时」字上。
孔子为儒家的开创者,中国文化的代言人,过去至圣先师的尊号绝非虚誉。《论语‧学而第一》开宗明义:「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生所有学习必须紧扣着时,配合所处的时机时势去体验印证,并针对新时代的问题,提出高明睿智的解答。这样活学活用,永远与时俱进,才是真正愉快。方今中西文化的密切交流,正是千里来朋,切磋琢磨,截长补短,也是人生乐事。《易经》兑卦大象传所称:「君子以朋友讲习。」与学而篇主旨相合。四爻爻辞:「商兑未宁,介疾有喜。」大家商量讨论,理性客观地论述是非,一定可化解隔阂,皆大欢喜。
亚圣孟子最佩服孔子,称孔子为圣之时者;《中庸》为孔子之孙子思所作,引用孔子的话说:「君子而时中。」易传主要传述孔子思想,处处强调因机变化、随时创新的重要。例如乾卦彖传称:「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文言传称三爻「乾乾因其时而惕」、四爻「进德修业欲及时」。坤卦三爻小象传:「含章可贞,以时发也。」艮卦彖传:「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贲卦彖传:「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损益二卦彖传皆称:「与时偕行。」升卦彖传称:「柔以时升 。」豫、遯、姤、旅卦彖传皆称:「时义大矣哉!」颐、大过、革卦彖传称:「时大矣哉!」坎、睽、蹇卦彖传称:「时用大矣哉!」随卦彖传更总结宣称:「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天下万事万物皆随时变化,留恋过去毫无裨益,人必须务实活在当下,这种智慧太重要了!
系辞传总括易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典要是足以为典范和要旨的经验法则,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然很重要,人行事时须认真参考,但决不宜奉为金科玉律,一昧拘泥死守。世事如棋局局新,过去多半行得通的,并不保证未来一定奏效,所以只能跟着变化走,找出适合新形势的最佳办法。世间一般经典,往往提出许多法则规范,宣称永远有效,要求后人奉行遵守;而《易经》却提醒人因时因地制宜的重要,依规矩又能脱于规矩,这是它伟大之处。经典的可尊可贵,不在教条,而在启发人根源的创意,面对各式各样问题的挑战,都能从容因应而有圆满的结果。
系辞下传第二章讲易经的源起,从伏羲画卦、神农教耕,共举了十三个卦象,以说明中国文明的演变。其中有云:「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前一代过去,后一代兴起,江山代有才人出,都会斟酌损益,为民谋福,穷变通久是文明发展、历史演变的大法则,懂得了也做到了,就无往不利。自天佑之云云,正是前文所提大有卦上爻的境界,世界大同已臻实现,进一步往谦卦天人和谐、圆善有终趋近。黄帝尧舜是上古圣君,衣冠文教足为典范,垂拱无为,天下太平。乾为君,明天理;坤为民,析地势。乾坤合德,君民一体,依理顺势,自然大成。
容或如此,黄帝尧舜氏也会过去。本章最后三卦:大壮建宫室、大过制棺椁、夬卦定书契。养生送死,文明永续之事,传文皆称:「后世圣人易之以…」易就是变,时移势转,古圣先王所订的典章制度,仍宜因时改造,革故鼎新。今日廿一世纪的天下事,错综复杂远非古代所能比拟,正宜活用易道的智慧,穷变通久,再造乾坤。乾卦彖传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末了以万国咸宁终结,力主世界和平。坤卦彖传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落实理想必须行地无疆,全球化的时代已无疆界的截然划分,经贸交流、信息与文化共通共享,以期于成。
其实,《论语‧季氏篇》所记孔子驳正冉求的一段话,几乎涵盖了以上的要点,值得我们再三省思:「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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