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书.八王之乱》
第8节

作者: 应侯范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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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番布置,令宗室与外戚、京师与外镇、中央禁军与各地驻军以及宗室诸王之间互相制衡,司马炎觉得足以保证新君江山稳固了。那么,接下来该替皇孙司马遹做安排了。
  望气者禀报广陵那地方有天子气,司马炎于是封司马遹为广陵王,食邑五万户。散骑常侍刘寔博古通今,深有才学,司马炎任命他为广陵王傅。皇帝在此再次重申了态度,表示大晋朝的第三个皇帝的位子,他已经替孙儿预订好了。

  既然一切都安排妥当,就应该了无牵挂。那为什么太熙元年四月已酉,司马炎到了弥留之际,迟迟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呢?
  因为司马炎发现,情况有了变化,他的百年大计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致命的偏差。他现在要撑到见一个人来纠正这个偏差,这个人是汝南王司马亮。

日期:2008-12-24 19:12:11

  杨骏是司马炎治国蓝图中的关键人物。此人素无才干,也没有名望,以前做过县令之类小官,也做过骁骑将军的从僚,后来依赖女儿的裙带,被封为临晋侯,做了车骑将军。朝中许多人都轻薄其为人,一向识人知鉴的尚书郭奕与尚书褚契(下面是个石,字库里没有这字)都曾上书劝过皇帝,说杨骏这人器量狭小,承担不了社稷重任。
  臣僚们不明白,其实司马炎要的就是杨骏平庸无能。试想弱主当朝、宗室强盛,如果启用像霍光、王莽那样声名卓著、手段强硬的权臣辅政,势必会挟持弱主与宗室争权。霍光杀燕王盖主、王莽废黜刘氏诸王,这都是前车之鉴。如果权臣胜了,那么皇帝就不免当傀儡,甚至有可能被迫行禅让,司马氏的江山就是这样偷来的,皇帝不可能不深以为戒;而宗室也是虎狼,如果宗室占了上风,就不免要清君侧,汉代的七国之乱,吴王楚王就是以“清君侧、诛晁错”为借口起兵的,幸好他们失败了,但是如果失败的是中央朝廷一方,那汉景帝的龙椅肯定是坐不稳的。

  因此在司马炎看来,杨骏实在是辅佐新君的最佳人选。首先,他没能力独裁,没能力就不会生异心,就必须搞好与宗室的平衡,而宗室也不会猜忌这个人;其次,他是司马衷的外公、杨后的父亲,而且杨骏“孤公无子”,没有后嗣,即使生了非份之想也没有意义,所以最没可能生异心;
  司马炎看重杨骏的第三个原因是他的出身。虽说杨骏这人没有美名,但是弘农杨氏的百年招牌,在注重门第的魏晋时代,还是很有影响力的。魏晋的高门阀族,在汉代大多默默无闻,弘农杨氏“四世三公”,在汉末就显赫天下,与汝南袁氏齐名。汝南袁氏的后人袁绍、袁术甚至能够依仗袁氏的声名与门生故吏,割据一方,杨氏稍逊,没出这种枭雄,但也因此保全了门户。百年之前,有个杨修稍露头角,可惜站错了队,支持陈思王争嗣,被魏武帝砍了头。陈思王的谋士不少,魏武帝单单诛杀杨修,也可见他对弘农杨氏的忌惮。

  有虚誉、无实干,这种人最适合和稀泥了。太康九年起,司马炎的身体时好时坏,他就把朝政交给杨骏去打点,自已深居后宫养病去了。
  渐渐地,皇帝感觉不对劲。皇帝任命了那很多的侍中,可是到宫中露面的总是只有杨骏一个。皇帝让杨骏打点朝政,可并不是说自已一事不问,但杨骏那当仁不让的架势,俨然是一副“大家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的派头。
  司马炎这时已经没有力气出宫转转,不然他会发现形势远比他想像的要糟糕。那时候洛阳街头传唱着这样的童谣:“生儿痴、了官事,官事不宜了,了事正作痴。”
  想见皇帝面呈机宜的臣子都被杨骏挡在了宫外,朝中人心惶惶,不知皇帝是死是活,大家私下里把杨骏比作一个人,谁呢?秦末的赵高。
  太熙元年(公元290年)春,杨骏请司马炎下诏夺回繁昌公主。繁昌公主在太康年间下嫁给卫瓘的第四个儿子卫宣,杨骏说卫宣好酒,经常嗜酒犯过失,皇帝问身边的黄门郎有没有这种事?黄门郎说有,皇帝一听,既然有,那就准奏。还有人上书要求罢免卫瓘,将卫宣交给廷尉治罪,皇帝不许。

  不久后,卫瓘声称年老请求逊位。皇帝猛然醒悟,自已被杨骏当棋使了。杨骏表面是对付卫宣,意在逼卫瓘退位。皇帝召来黄门郎,先骂一顿,问是不是与杨骏虚构污蔑卫宣,黄门郎说是。皇帝想让卫宣与公主复婚,可是卫宣这时已经忧愤发病而死啦。皇帝又气又无奈,作为补偿,将卫瓘升做太保的闲职,以菑阳公的身份回家养老。
  挤走了卫瓘,杨骏接着就想挤走汝南王司马亮。在太康十年十一月甲申的诏书上,皇帝虽然任命司马亮都督豫州诸军事,但是还保留着“侍中”的职务。皇帝是要他留在洛阳,可是杨骏却不停的派人去催司马亮出发到许昌去。
  司马炎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经常陷入昏迷,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聩。有一次他清醒过来,抬头满眼都是杨骏替换来的新面孔,个个长得那么寒碜,心里那个叫灰心失望,忍不住想骂人。司马炎一向好脾气,因此他调整了一下语句和语速,对杨骏说:“何得便尔!”,这话翻译成白话相当于:“你怎么能这样!”杨骏赶紧下跪谢罪,皇帝想接着骂几句,一口气没上来,又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皇帝令中书华廙起草诏书,召汝南王火速入朝觐见。
  这时候,皇帝应该已经明白,他那个貌似憨厚的老丈人靠不住。他只看准了杨骏能力不行,却忽略了另一个问题:越是能力不行的庸人,越是不自量力。志大才疏,这是庸人的一个通病。
  其实何必苛求杨骏,司马炎也不过是庸人之姿,却做了汉高魏武都未必敢做的事。他的计划漏洞百出,偏偏自以为算无遗策。

日期:2008-12-25 18:28:46

  自从下达了召见汝南王的诏书,司马炎就陷入痛苦而漫长的等待。
  夕阳日复一日映红天际,汝南王的身影一直未曾出现,渐渐地,司马炎气若游息。
  这是怎么回事?汝南王抗诏不见皇帝?
  不要冤枉了汝南王,扶风王与齐王殷鉴不远,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违拂圣意。事实上,此刻汝南王也很痛苦,他坐在家里揣度着皇帝的心意,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许昌。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汝南王根本就没有接到诏书,诏书半道被人截了。被谁截了?还有谁,杨骏。
  这边华廙刚将诏书写好,那边杨骏就得到消息,赶过来借阅。按说身为中书监,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这种大不敬行为,可华廙不是有骨气的人,这家伙一辈子倒霉,早吓破胆啦。

  华廙的名字不怎么为后人所知,但他的爷爷华歆名气很大,熟悉三国的人都应该知道。华歆没出仕前和隐士管宁交友,被管宁看不起,割席绝交。后来华歆跟了魏武帝,狠狠地做了几件长脸的事,其中有一件就领着禁军冲进汉献帝的寝宫,揪出躲藏在夹壁里的伏皇后,拖到殿前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乱棒打死。华歆在曹魏做到了司徒、太尉的高位,这位老兄据说治家严谨,即使平时在家里也要求子孙像在朝廷上那样庄敬严肃、合乎礼节。

  严格的家庭教养培养出了良好的家风,华家风气声名远扬。百年之后,晋朝的刘寔想娶华家的女子,却遭到家人的激烈反对,弟弟刘智对他说:“华家类贪,必破门户。”刘寔不听,执意要娶,生来出儿子刘夏果然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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