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书.八王之乱》
第23节

作者: 应侯范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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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朝王隐写的《晋书》中,还有这么一件琐事:“籍邻家处子有才色,未嫁而卒。籍与无亲,生不相识,往哭,尽哀而去。”
  几件小事可以管中窥豹,阮籍的坦荡格调、阮籍对于美、对于生死的感悟,岂是元康中那些杂碎能够理解的?
  元康名士与竹林七贤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的身份。竹林七贤远离政治与权力,而元康名士则牢牢把持着权力,不舍得放手,他们大多担任着高官显职。王衍、裴楷、乐广等人,都职掌过朝廷的实权部门:尚书省与中书省。
  元康年间,天下方兴未艾,国家百废待举。正是有志之士戮力王室,振奋中原之时。而这些名士,一方面享用着朝廷的禄米,尸位素餐;另一方面高喊着要避世出尘,要学老庄,逍遥度日。

  他们学得真是老庄么?
  不曾听闻老子会栈恋权位,当年庄周推辞楚国相位,终生在安贫乐道。
  他们真的愿意当那个隐士老子、那个隐士庄周么?
  真是令人怀疑。
  听听那些名士的人生愿望:“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这句话归结为四个字就是:醉生梦死。
  说这话的人叫毕卓,曾经半夜摸到人家酒窖里偷酒,结果被打个半死。这个毕卓时任朝廷的吏部郎,负责官员的考核、选调。如此重要的一个岗位竟出现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奇怪?一点都不用奇怪,要知道,当时的尚书左仆射,统领吏部的人,就是大名士王戎啊。
  朝堂充斥着名士,于是名士风流也成了取得富贵的终南捷径,元康时期的那些所谓名士,动机都未必单纯。如陆机兄弟,他们北上洛阳,原本就是有意于仕进,纂取利禄。
  《晋书》列传第十九,是所谓的“名士列传”,阮籍稽康就在此卷中。这一卷中提到王子博、王尼、光逸诸人,原本出身于社会底层,或为兵家子(什么叫兵家子下文会涉及)或为小吏。晋朝的社会等级森严,一个人的命运往往在他出生那刻就已经注定。按常理王尼等人将注定贫苦,在社会底层的泥淖中扎挣一生。但是他们通过清谈玄言,通过放荡无耻的行为,博得所谓的名士称号,最终获得了相应的官职,逃离了自已的宿命。

  《晋书》列传第十九篇末是“光逸传”,里面说:光逸“寻以世难,避乱渡江,复依辅之。初至,属辅之与谢鲲、阮放、毕卓、羊曼、桓彝、阮孚散发裸袒,闭室酣饮已累日。逸将排户入,守者不听,逸便于户外脱衣露头于狗窦中窥之而大叫。辅之惊曰:“他人决不能尔,必我孟祖也。”遽呼入,遂与饮,不舍昼夜。时人谓之八达。”

  这一段是光逸等出身底贱的名士的真实写照,元康时期的名士风流,是高门望族才玩得起的奢侈品,他们衣食无忧、仁族通达,所以荒唐无耻,所以穷奢极欲。像光逸等人,说难听一点,只是一条被放行的狗,只有经过这些权贵的允许,才能一起参加这个“名士风流”的游戏,否则,他只能探头在“于狗窦中窥之而大叫”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看到了风流,反正我只看到心酸,看到一个畸形的社会,它附在一个光膀子的中年疯子的身上,这个疯子伏在地上,像狗一样去叨那个“名士风流”的肉骨头,骨头上牵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系着官爵禄米。
  光逸被晋元帝封为军谘祭酒,后来又封为给事中,死于官任上。
  相比其他无数战死于战场、饿死在路旁、冻死在荒野,甚至于被人吃掉的同胞,光逸的善终实在令人羡慕,幸甚!幸甚!

日期:2009-01-29 01:44:24

  三十五
  提起晋朝,与名士风流同样有名的,是晋朝人的汰侈。
  “汰侈”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词,早在春秋时期就已出现,《左传·昭公二十年》:“汰侈无礼已甚,乱所在也。”而汰侈做为一种现象则出现得更早,甚至可能比人类文字出现得还要早,自从产生了有闲阶级,就有人开始骄奢淫逸。
  汰侈的内涵总离不开口腹之欲,后来时代进步了,又加上声色犬马。《史记》、《汉书》中,关于汰侈的注解总是“酒食珍味,盘错于前,衣服轻暖,舆马文饰”,连奴仆都“食必梁肉,衣必文绣”。
  本来吃得好穿得好无可非议,如果人人都吃得起肉、穿得起绫罗绸缎,那样的社会不仅不会被贬斥,反而要大加赞歌,因为那是无数仁人志士梦寐以求的“盛世”。可是,如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平民百姓“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权贵家中酒池肉林、粉黛无数,夜夜笙歌、挥霍无度,那就是汰侈。
  在野有饥民、路有饿殍的时候,在有百姓贫无立锥、衣不遮体的时候,一群肥脸油肠的家伙忙着歌颂“盛世”,那只能说是无耻。

  晋朝的太康盛世就是这样一个名不副实的“盛世”。建国伊始天下未平,官僚就已经忙不迭开始骄奢享乐,以前提及过,太傅何曾父子每天花在餐桌上的钱就达数万钱之多,何曾还嫌没地方下筷子,此外像羊琇、王济、王恺等高官重臣都竟相奢侈,史上有名的王恺与石崇的争富,就始于太康年间。
  沿续到元康年间,这个盛世更加漏洞百出,汰侈的风气愈演愈烈,那个人人都高雅脱俗,人人都清谈争做名士的时期,恰恰是世风坠落、人心大坏的时期。有一些名士,如王济、王澄、王敦,生活都奢侈淫逸,甚至于口不言钱的王衍都在《世说新语.汰侈篇》中留名。
  提起晋朝的汰侈,就不能不提石崇。石崇“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他与王恺斗富一斗就是十几年,从武帝太康年间一直斗到惠帝元康年间。王恺用麦牙糖刷锅,石崇就用蜡烛烧火;王恺用紫丝布做四十里长的步障,石崇就用锦做步障五十里;石崇用椒泥涂墙,王恺就用可以入药的赤石脂来涂墙。

  这些斗富的内容看起来任性无比,充满了暴发户的嚣张气焰。王恺这人口碑确实不怎么好,但是石崇,说起来别不信,他还真是个大名士。
  石崇“颖悟有才气”,是贾谧“二十四友”之一,时常与潘岳、刘琨、王澄等人呤诗唱和的。石崇编的《金谷诗》如今已佚散,但有两篇《思归引序》及《金谷诗序》流留了下来。文笔自然流畅,情调飘逸,确实是佳作,在当时就广为传阅、颇受赞赏。
  东晋的《兰亭集序》世人广知,它是古代散文中的经典,更是书法中的“墨皇”“天下行书第一”,但它是实质上是一个仿作。王羲之在写这一篇序的时候,他心里的蓝本就是石崇的《金谷诗序》。
  《世说新语.企羡篇》“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已敌石崇,甚有欣色。”——有人把王羲之与石崇相提并论,王羲之竟然因此感到很欣喜。
  由此可以想见石崇在晋朝人的心目里,是一个风采绰约的名士;由此也可以想见,晋朝人心目中,生活奢汰与名士风流是并行不悖的;由此更可以想见,晋朝人的价值观与今天我们的价值观是完全不相同的,因为在我们看来,石崇这种人完全与“风流”两字沾不上边,也许我们误解了晋朝,误解了“名士风流”
  石崇在《金谷诗序》里说,他有一个庄园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去城十里,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金田十顷,羊二百口,鸡猪鹅鸭之类,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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