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老雕回答,那塔莎手机急促地响起,转瞬便大惊失色,“回!回!快快快,我们家老陈挨石头了,怎么得了啊……”
妻攥着手,要那塔莎冷静。
晓浪攥着那塔莎另一只手。
我蹲下来,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老雕再打电话,这次直接打给陈志东省长,问得特别仔细,通完话告诉大家:“不要走,领导正在路上,没有大碍,一会儿过来陪我们喝酒。”
一颗心终于落地。
“尤其野风,更不能走。”老雕补充。
日期:2009-05-22 09:36:24
十五
等陈志东的当儿,拟一份简历通过附近的网吧发给仔湾港。今天是他们招聘报名的截止日期,不能耽搁。
依老雕的要求,这是份真实的简历。
我说拿这份简历应聘,没人敢要。
“只要郑世昶不别扭就一切好办,大不了从市政府找几个人参与进去,比方说那塔莎,比方说与你熟络的局长们,或者我也干脆参加进去。”老雕一时间踌躇满志,幅度夸张地比比划划,“仔湾港不但是海川经济改革的重头戏,也是制约边海全省的重要梗阻。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疾贤妒能,有多少人伸长指头捞油水。”
我笑,“郑世昶没问题。想当年做秘书的时候,同行们动不动与地方大员拍着肩膀论兄弟,真正把他们当领导的也就咱俩吧,盘根错节的关系没少协调。”
“可他根本就不是感恩之人。”
“根本就没恩可感,好在这是小事,举手之劳,郑世昶总不能看我没工作吧。”
“但愿如此。”
商量并修改完毕,玩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花招:右手装模作样地一点鼠标,邮件发出,实际却发进了我的另一个邮箱。
因为我发现了老雕幼稚的一面。
我容不得才刚刚受老雕与董事长双重委托就出世未捷身先死,留下笑柄,作为狐朋狗友们胡闹时的下酒佳肴。
老雕丝毫没有察觉,一股劲地骂我又破又臭脏狗一般,谁招聘如果把我弄去真是天理不容,转而动员我理发,吃过饭回家换衣服,“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呢”,语气中有责备,也有温馨。
不容我不答应,催他先回酒店。随之回网吧再做修改,又发一遍,这才前去理发。
理发师是个小伙子,引不起遐想。
听着电剪刀的嗡嗡声,想着即将到来的艰难险阻,忽然间感觉疲累。
其实也难怪。
自从来私营企业上班,生活快得不可思议,细节上不能再简单了。比起当代人精致的修饰,我简直是个垃圾岗,但我没有不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蒙难三年,以前的脏僻被发扬光大,养起这种自信。
于是有人问我:“你还错得起?”
“当然,”我说:“我才四十多岁,平均每年错一次,尚可错十次八次。社会风气现在转了,你不知道吗?人们堂而皇之地可以有许多错误,没人介意,介意又如何呢?我又不等谁来提拔我,我又不忍心割掉JB变女性,让某某某当作家禽养在家中。”我哈哈大笑,心中悲苦。
“你更加野性难驯了,”他们评价。
“与你何干?”我反问。心想:天要塌下来吗?你先顶着,谁让你好为人师!
其实我对人家说啥一点儿都不在乎。自从蒙难,一切无所谓,别人说啥都不重要,能翻身过日子把孩子养大就行。一个人对外界心灰意冷到极点时,往往在另一端积极起来,所以在老雕或董事长看来,我很能干。
老雕无疑也是个聪明的家伙,但受过罪的人和没受过罪的人不一样,思路不同。这家伙正是看上这一点儿,要我与他一同完成对海川市经济发展的一种深入的、互补型的深度思考。再有,就是利用我懂经济、通行政而又有企业工作经验的特点,提些建议。只是我预感到最难的将是人事,是经济改革过程中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丛丛暗礁,但这是老雕的长项,自负的很,暂时还不便提醒。
董事长则是另一种情况,聚精会神地睁大眼睛赚便宜,可能体会出老雕对我不薄,也可能是自己盯不过来了,拿我堵上。
两位都不是庸才。
庸才是发现不了天才的。在庸才面前只好装得傻一点儿、笨一点儿,才能苟安。试想:对于一个傻子下级,上级完全可以放心不必嫉妒,而对一个精明能干的人怎能不存点儿戒心呢?领导从不喜欢比自己能干、名气大的下属,这甚至是中国许多头头们的本质特征,也是古来官场盛行的“买西瓜学”的意趣,道尽官场的虚伪和酸辛。
遗憾的是,往日里对这些没有认识,昂首欲啸,气吞万里,终于命途多舛,时运不再,纵使把栏杆拍遍,也只好潜伏爪牙忍受……可悲啊!
然而再精明的傻子终究不过傻子,天才再装也还是天才,这其实并没有把自己贱卖。何况装傻并不难,做人,谁没演技呢?
必须牢记这一点。
花那么大代价才学到的一课,谁敢忘?
老雕没经历这一课,无缘谈忘的问题。
哦,老雕的经历太顺了,心理太过阳光,到时非吃亏不可。所以我必须帮他。
谁让我们是哥们呢?
回酒店时陈志东省长已到,头上打个绷带望着我笑,指指身边的座位。
问好之后,坐下。
“你这几年的情况我已了解,”陈省长开门见山,“回来干吧。”
我苦笑。摇头。
妻表情幽怨,秀才遇上兵一般。
晓浪的睫毛忽闪忽闪,感觉迷惘。
那塔莎眯眯笑。
老雕倒是沉得住气,领导面前犹如老僧参禅,老神在在,秘书姿态又回来了。
陈省长大口喝酒,视而不见,“我与天泽书记研究过你的问题,觉得你搞党务明显不合适,进政府倒是一块好料。我们的干部,就缺你这样的经济专家。”
“感谢领导的好意,”敬省长一杯酒,我说:“从政的年龄已经耽误,四十四岁了,老死也是处级,没多大意思了……再说,政治险恶,对此我早已经心灰意冷。”
“你有两百岁了吗?”妻忍不住接茬。
我说:“可能还要多些。”
“那你还要去仔湾港?”省长诧异。
“我只是过去卧底。真正透彻到位地帮朋友一把,为海川两百万人民出点儿力,思路成型,见好就收。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
“你是心态过老阴影过多。”省长心无旁骛,“没别的办法,慢慢矫正吧。”
我点头。
“四十四岁升副厅还有一年,现在的政策是通过考试竞争上岗,你很有希望,要想好。”省长显然并不甘心。
我苦笑,“已经想得非常透彻。”
省长叹息。自顾自大口喝酒。
沉默了仅仅一会儿,我告诉老雕和那塔莎,对招聘的事不要干预过多,那不合适。既犯规又不合情理,同时还会暴露我与市政府以及国有资产管理部门的关系,弄巧成拙,不便于开展以后的工作。
老雕接茬,“有得当然有失。”
没有人再答腔。似乎所有人都陷入思考,时间也变得粘粘糊糊地棉花糖一般,一丝一丝,好久才断。
“你保证自己能够聘上?”那塔莎的筷子停在嘴边,关切地问。
我点头,“无论笔试、面视还是试用,我相信自己的实力。”
那塔莎:“没想到你冬瓜还是这么单纯,结果恐怕在实力之外呢,这就是海川的现实,哪怕一点点利益或一个小小的职位。”
“总不会全靠送钱吧。”
“那倒是,只要你能考第一。”
我笑。透着自信。
在省城不敢说,但要去那个兔子不啦屎的地方应聘,没理由不拿第一。
那塔莎对我很了解,明白其中含义。
紧接着那塔莎告诉我一个好消息,说她现在是一身三任:既在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上班,又在仔湾港管理局挂了个职务,同时还担任我去应聘的这家公司的董事。
“明白吗?”那塔莎打趣,“我将是你的领导,说不定参与选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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