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去过,我伯伯小时候在美国读书多年,后来依次去了英国法国日本好多地方。
”
黄连甲听了肃然起敬,想到一个人可以去这样多国家,不由得心驰神往,道:“我要是也能去,就好了!”容揆道:“是啊,我也想去呢,我哪里都没去过,连这河对岸的天津卫妈祖庙,看在眼里,也没去过呢!”
黄连甲道:“这还不容易,若说出洋去英国法国,几万里水路,我没有办法,海河这样窄,我带你过河去看。”容揆苦笑道:“刚才来教堂时,我伯伯就叮嘱我不能乱走,进门时还对守门的人交代,若不是他本人亲自带着,门房绝不可放我出门。”
日期:2010-09-05 13:48:07
黄连甲道:“这里是教堂,又不是孤儿院,混出去还不容易,你只跟着我走就是了。”两人从塔楼观景台下来,在院子里兜了一圈,那教堂的院墙高矮不过一丈,若是黄连甲自己,翻出去不难,倘若带着容揆,就需肩扛背顶的爬,必定脏了衣服。黄连甲思来想去,绕到前院,见看门的坐在门房里数铜钱,登时有了主意。他对容揆使了个眼色,瞧定一个机会,拉着容揆矮身从西式门房窗前猫腰而过。两人身量都矮,轻手轻脚,没弄出响动,那守门房的坐在屋内窗前,只顾着将数好的铜钱串上绳子,却也没看见。
出得院门,两个孩子即刻钻入人流,乘摆渡过河,沿宫北大街,往娘娘宫走去。那宫北大街热闹非凡,路两边都是商铺,卖字画的水墨丹青,卖风筝的五颜六色,卖素包子的大声吆喝,卖熟梨膏的汽笛乱响。容揆瞧见冲面茶的龙嘴大铜壶甚感有趣,那面茶的甜香扑鼻而来,引人食指大动。黄连甲见容揆想吃,十分为难,道:“兄弟,今天吃不得了!”
容揆不解其意,黄连甲只得:“兄弟,我身上没钱,下次我带钱来请你!”
容揆笑道:“我身上有钱,谁请谁都一样。”摸出铜钱买了两碗,两人吃了再走。不出几步,遇见一个卖泥人的,那天津有三大祖传的手工艺人,风筝魏,砖雕刘,泥人张,远近驰名,各怀绝技。泥人张捏的泥人彩塑端得是栩栩如生,店铺里摆的泥人样品是一条泥塑大街,土捏的肉铺、米铺、当铺、绸缎庄,五行八作样样齐全,泥塑的屠夫操刀、老板称米、朝奉收典、学徒度尺,非但个个活灵活现,连卖东西的装傻,买东西的装精,讨价还价的表情都纤毫毕现。
日期:2010-09-05 15:47:01
容揆瞧得眼花缭乱,再也迈不开步,恨不得把整条街买回家去摆起来。只见那泥人张正给一个客人塑头像,竹笔到处,泥条泥花落下,案台上的泥像和客人的肉脸几无分别。容揆也想塑一个,黄连甲忙道:“好兄弟,这个万万不可,塑一个少说一个时辰,精细的要几天几夜,咱们看了娘娘宫就要赶回去,耽搁久了,你伯伯那里可不得了!”
容揆想想,也只得罢了,买了两个上好色的泥人,送了黄连甲一个,才依依不舍的出门来。到得娘娘宫门前,游人和香客更加多了,卖香的老头自有一份独门生意经,他举着一把香跟在女人身后,嘴里只一个劲高叫:“太太,香。太太香,太太香。”
游人听了只是笑,女人也不便动怒,干脆掏钱买了香,免得这老头跟在身后胡喊,惹人讪笑。
容揆隔河看这边热闹,只是想看耍狮子踩高跷的,并不想进娘娘宫。两个人手脚并用,挤进人群中,看了一回舞龙的,又挤进最大的一个人群看耍中幡的,刚挤进去,就听见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见场地当中一条大汉,将一筒数丈长的中幡抛向空中,随即凌空翻了一个筋斗,微一低头,那中幡落下来,稳稳落在大汉肩头,就似长在大汉身上一般稳当。
那中幡是北方皇会杂耍中的魁首,原本是演给皇帝一个人看的皇家杂耍,年深日久,被有心人带出皇宫,走入民间。两根碗口粗的大竹杆,拼接成三丈多长的一根,杆顶罩着罗伞盖,系着铃铛,披红挂彩一条幡旗从杆头悬至杆尾。耍起来手上讲挑、端、云、开、垂,脚下踢、抽、盘、跪、过,能将这等巨物持在手中玩耍,技艺绝非小可。众人喝彩声毕,那大汉肩上顶着中幡,一使劲,又将中幡抛起,这次居然用下巴接住,人群又是一阵掌声,喝彩不断。
日期:2010-09-05 19:44:09
今日本非皇会,照例是看不见耍中幡的。皆因福建姓韦、姓罗的两个巨商,各用船队载了一大批货物贩运至此,获了巨利。两个人在家乡就明争暗斗,到天津见了面,仍是彼此不服,就借向海神娘娘谢平安的机会,比个高低。韦、罗二人既然都是巨富,买香请仪仗这类花钱的事情,自然谁也斗不过谁,于是各自张罗了一批身怀绝技的杂耍艺人,斗一斗谁家的场子玩意儿高,看客多,就算谁赢!
前面踩高跷、舞龙耍狮子时,两个场子看客相仿,到最后耍中幡,偏偏韦家这边的花样多,看客自然是哪里好看就围拢哪里。眼见自家场子人越来越少,罗家主人急迫之下,逼着耍中幡的想办法。耍中幡的也怕砸了自己家的牌子,以后失了主顾,一咬牙,叫自己八岁的儿子上场。父子俩在家练了一手幡顶擎人的绝活,只是不曾练熟,此刻也顾不上危险,父亲以手托着三丈多高的中幡,那儿子跃起来顺着中幡就爬了上去,这次再耍起来,人流一下子便聚拢过来。
只见那当父亲的托着中幡,使一个“牙箭”,再来一个“封侯挂印”,耍了几式,那孩子始终牢牢抱住幡顶,人群不断喝彩。韦家主人见自家场子人气已弱,大发雷霆,这边却没有会这等技艺的孩子,吵嚷一会,悬出一百个墨银的花红。
此时大清国所用银元皆是墨西哥所造,是称墨银。那一百个墨西哥银元非同小可,约可换得纹银七十余两,若是拿到乡下去买地,可买得八亩好地。若是一般人家盖房下聘礼娶媳妇,风风光光的花用也够了。其时大清国历经两次鸦片战争,割地赔款,白银严重外流,民间交易多为铜钱,是以铜贱银贵。道光初年时,一两纹银尚能换一千文铜钱,如今换银一两,却需铜钱一千八百至两千三百文了。许多贫苦百姓一生都未用过白银,更别说一下子有七十余两之巨!
悬红一出,人群就鼓噪起来,但那中幡本身就有三丈多高,再加上一条大汉的身量,幡顶离地就是四丈有余,若是从上面跌下来,轻则筋骨俱断,终生残疾,重则血溅当场,一命呜呼,谁又敢上去送死!
黄连甲见得这一百个银元,不由得动了心。适才容揆请他吃面茶,又买泥人送他,他自觉比容揆大一两岁,本该请客,苦于身上没钱,心中极为尴尬。既有赚钱机会,只想着上去舞弄一番,得了钱回请容揆。主意一定,大喊一声:“我来!”
日期:2010-09-05 22:09:01
此言一出,众人都望向黄连甲,黄连甲将容揆送给自己的泥人交与容揆,活动手脚,却因身穿长衣,颇为不便。当下要韦家人给他找一身活便的短衣。韦家主人即令手下人去办,杂耍班却没有孩子衣服,有成衣可卖的远在估衣街,这边锣鼓喧天时辰不等人,黄连甲见容揆穿的虽华贵,却是单衣单褂,身量和自己又差不多,于是便与容揆躲在旗子后面,换了衣服,顺手将怀中的那本《基督山伯爵》也交给容揆。
这边锣鼓正敲得响,与约定谢海神娘娘的时辰只差些许时,黄连甲一连三个筋斗翻进场中,右足在舞中幡的大汉腿上一点,左足已踏上了大汉的肩头,双手擎住杆子,一个珍珠倒卷帘,头下脚上,倒立在杆身。众人见这小孩手脚甚是灵便,彩声顿起。只见黄连甲手脚并用,不多时就倒着身体,上了中幡顶部,一个鹞子翻身,单手撑在中幡顶部,倒立其上。这身手与那边场子的孩子相较,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与早上在仁慈堂爬房顶时的笨拙相比,根本不似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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