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西风——几具残尸引发的泼天大祸》
第22节

作者: 孙晓楠29520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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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经上说七月流火,本是指七月天气转凉的时节,天刚黑的时候,能看见大火星从西方落下去。读诗经的人不多,这词就成了暑天热到天上下火。有天暴热,黄连甲蹲在河堤上的柳荫下看船,商会里奉命盯着黄连甲的汉子不远不近的看着他。暑热无比,天上虽未流火,大树都晒蔫了,人自然无精打采。远处来了个独轮车,叫卖冰镇梅汤,登时一帮人围拢上去,争着要买。大清国夏天用冰,都是数九寒天取了河冰,在地窖里裹着干草储下的,并不多见。那汉子想到寒凉带冰的酸梅汤,在此刻入口的滋味,起身便去,走几步回头看看,见黄连甲在柳荫下蹲着不动,也就放了心。待他挤进去买梅汤,却发现前面卖出的几碗舀出,桶里已无碎冰,便闹着让卖梅汤的再砸冰块。卖梅汤的掀开棉被,取出一小块坚冰,细细砸了,给几碗盛好的梅汤加冰。那汉子抢着喝了一碗,一条冰线从喉咙直入腹中,凉爽惬意,想招呼黄连甲过来,也喝一碗,突然想到:黄连甲一个小孩,怎会在冰镇梅汤前比自己还沉得住气?知道不妙,回头一看,那河堤柳树下,果然没了黄连甲的踪迹。

  他赶忙扔下空碗,扭身想奔河堤而去,却被卖梅汤的一把扭住,讨要梅汤钱。那汉子怕误了大事,顾不上掏钱,一扭一推,便将卖梅汤的推开,赶忙跑上河堤去看,只见运河里有不少光着腚的男孩洗澡玩水,河边阴凉处有一群小学徒,正在磨缝衣针,哪里还有黄连甲的身影。
  卖梅汤的见他厉害,也不敢再上来扯他,只在远处喊叫,说些不咸不淡的鸟话。那汉子听得心烦意乱,也不理他,招呼了数人,四下里张望,终于看见黄连甲已在两箭地之外,正顺着河堤树影,躲躲藏藏朝西疾行。这汉子领人拔腿就追,两方隔得甚远,仗着成人腿长,耐力又久,追了许久,终于追到了黄连甲身后,一把扭住了辫子,使劲一拉,那黄连甲惨叫一声,回过头来,那汉子一见,不由得大惊失色。

  日期:2010-09-23 14:28:43
  眼见这孩子穿的虽是黄连甲的华贵衣服,却蓬头垢面,明明是常在运河畔磨针的一个小学徒。几个人扯着这个小学徒,一边向回跑,一边盘问。这小学徒哭哭啼啼,说黄连甲给了他一把铜钱,与他换了衣服,叫他朝西跑,自己却蹲在河边磨针。汉子怒极,随手给了这小学徒一巴掌,小学徒哇哇大哭,心中却极为得意,原来黄连甲给了他两块墨银和一把铜钱,又给其他磨针的小学徒散了不少大铜元。这学徒身上揣了铜钱,把银元交给自己弟弟藏了。他们兄弟两个,磨一天的缝衣针,也不过挣几十文钱,莫说两块墨银值四千文钱,就单算这身衣服,拿到估衣街,少说也值几块墨银。

  几个人跑回码头附近,仔细在磨针的小学徒中寻找,哪里还有黄连甲,凶巴巴的吓唬了那些磨针的孩子们,得知黄连甲自他们带人去追那小学徒,便扔下缝衣针泅水过河,钻进对岸的胡同儿跑了。
  几个人兵分两路,一半也泅水过河去追,一半回去多叫人手,然而在河对岸找了良久,却踪迹全无。
  黄连甲过河上岸之后,拔腿就跑,钻进一片棚户浮房,绕了个大圈子,又返回河堤。只是此处离针市街码头已远,他穿着那小学徒的破裤子,赤着上身,脚上也没有鞋子,一看就是个穷孩子,谁也不加注意。黄连甲下了水,又游回南岸,穿过一片房舍,回到北大关,打算先从北门进城,好歹与追兵越走越远。
  他行到城门口,刚要进城,却被守城的兵勇一把攥住胳膊,黄连甲反应极快,回手在那兵勇肘上关节处一戳,登时便挣脱出来。刚想跑开,那兵勇大喊抓人,其它几个守城门的兵勇都围上来,黄连甲一个小孩子,哪里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兵勇对手,挣扎几下,便被擒住了。
  日期:2010-09-23 21:49:54

  那为首的兵勇笑道:“小公子,今天怎穿了这样一身破衣服?还认识我吗?”
  黄连甲凝神细看,认出这人就是守西城门的兵勇,那天黄连甲锦衣华服,带着一群乞丐,出西门追武兰珍时,曾令这个兵勇给官府报信。他心中纳闷,嘴上却道:“你捉住我干吗?我可认识你们知县刘杰,你若得罪了我,说不定刘杰将你连升三级,请你当巡检。”
  那兵勇知道连升三级是句反话,当下笑道:“刘知县没本事折腾我了,他自己的脑袋都难保住!我也不图升官当巡检,只要是这赏格能拿到手,便是天赐鸿运!”
  黄连甲心中一惊,不知道出了何事,另一个兵勇上来问道:“难道赏格上说的便是这孩子?看着可和画像不像啊!”那领头的兵勇笑道:“当然不像,不是我吹牛,可着天津城的兄弟们,谁也别打算凭着画像认出他来!若不是我和这财神爷打过交道,记性又好,哪里能认出他来!”
  黄连甲循着那兵勇手指的方向一看,见城墙门洞上贴着一张半旧的告示,上面画了个锦衣华服的孩子,正是他穿着容揆衣服的样子,只是一张脸画的跟自己的确不大相像。再看那告示所写,言明找到这孩子送到衙门的,给赏格墨银五百枚;提供消息协助找到的,给墨银两百枚。黄连甲想不到自己如此值钱,更想不出是谁要出这笔钱来寻找自己,便笑道:“该你发财是你的运气,就怕我说是你绑了我,藏到今天,说不定你拿不到那笔钱,你家里还要替你往衙门里使钱!”

  那兵勇一怔,觉得这话也不是胡说八道吓唬人,倘若这孩子信口开河,保不准自己先被拘禁起来审上几天。就算弄清了真相,自己家里也少花不了上下打点的银钱。忙陪着笑脸道:“小财神爷,小祖宗,别和我过不去,我这不是把你送回家,享那荣华富贵去吗,何必跟我为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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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0-09-24 00:45:04
  黄连甲听了这话,更是糊涂,却知道这兵勇既然对自己甚是恭敬,那赏格就不是拿自己去问罪,当下不便直问,要套他的话,笑道:“你们找了我多久了?”
  那兵勇道:“少说也有个把月了,起初还不甚急,后来当朝第一红人曾国藩大人来津,派人加急督催,新知府知县把各营兵勇都叫去训话,找不到要追比板子的!小公子,你的面子大到天上去了!”
  黄连甲听说知府知县都换了人,不知道何故,曾国藩是直隶总督,倒是听人说过,当下不便多问,便哼哼唧唧的说走累了,要坐下来歇口气。说话间,只见三个商会的后生走了过来,这几人见黄连甲和几个守城的兵勇交谈,大吃一惊。他们得了黄连甲逃走的消息,都出来寻找,这三个人受命寻城里一路,不想真的碰到了黄连甲。他们见兵勇人多,手里又都拿着兵器,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硬抢。一人便奔回去报信,余下两人,避在一边监视。

  那兵勇拦住一辆驴车,赶车的赔笑道:“爷,我这是空车,出城去拉西瓜,等拉回来少不得孝敬几位爷!”
  那兵勇道:“你当爷不生眼睛,看不见你这是空车?爷坐上去,车就不空了。”
  说罢把黄连甲抱上车去,自己也坐到车上,守着黄连甲,一刻也不放松。城门口只留一个兵勇守着,其他人手持腰刀长矛,都在驴车四周随行护驾,奔天津县衙而去。那两个商会的后生便远远的跟着,怕黄连甲看见,也不敢走近。
  黄连甲一路都在找机会逃走,无奈那几个兵勇发财心切,眼睛瞪得比牛卵子都大,护卫着实周全。饶是黄连甲机变百出,却无丝毫可乘之机。他心中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事,却知道了钱这东西,实在是有用之极!若是韦三爷许给看守自己的那些人几百个墨银,自己必定还在针市街耗着,说不定要耗到生了胡子白了眉毛。
  日期:2010-09-24 05:02:00
  驴车行到天津县衙门口,停了下来,那领头的兵勇将黄连甲抱起来,送进衙门。商会的两个后生又分一人回去报信,另一个蹲在县衙斜对面的茶摊,装着喝茶,继续监视。新任天津知县闻报,慌忙出来迎接,对黄连甲极是和气周到,见黄连甲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破裤子,一双光脚板都是污泥,忙令仆役去烧热水,以备给黄连甲洗澡。又招呼人去给黄连甲置买衣服鞋袜,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

  黄连甲自幼家境尚好,兼之又跟着法国修女们呆了数年,极是喜欢干净,此刻身上污秽,周身都不舒服,见一会儿就可以洗澡换衣服,也不急着想办法逃走了。虽不知道那天津知县为何对己甚好,终究也不好开口询问。知县嘉奖了那兵勇几句,便叫他暂且回去,悬红赏格一事,待奏请直隶总督之后,再行颁赏。那兵勇眼前有五百个白花花的墨银飞舞,生怕被知县半路截去功劳,不肯离开,口称留下护卫,免得事出不测,要挨那追比期限的板子。知县见他除了五百墨银的赏格不提,其它都说了一个周到之极,心里便有些腻味,道:“难得你想的周全,既如此,你便多带人手,在衙门护着,每隔一刻便带上你的人,围着县衙巡视几圈,以策万全。

  ”
  其时正是暑热,狗都晒得晕头胀脑,趴在阴凉处晾着舌头不肯动弹,那兵勇既把自己说的忠心耿耿,也不好推脱,无奈领命去晒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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