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般无奈,只得将车推回德鲁大饭店,叫仆役看着,自己上楼找张德彝。满心希望张德彝可以教他,谁知张德彝也并不会骑,加上崇厚有令,身边必留一个懂法语的人,张德彝也不敢擅自离开,便叫黄连甲去出租自行车的店铺,说那里有专门练习骑车的铁房子。黄连甲只得推车回到原处,一打听,果然有教习骑自行车的所在,遂交了些钱,由一个年轻的法国小伙子教他骑车的技巧,折腾一下午,虽然还不熟练,也可以晃晃悠悠骑着自行车满街乱跑了。
自此,凡是轮到黄连甲出门,必租上一辆自行车,满街飞跑,此物灵活随意,奔行迅速,甚是方便,又不似奔马又吃又拉,在闹市中容易受惊,用起来远胜马匹。唯一缺憾,便是颠簸不堪,铁轮子转起来,任是多么平整的大路,行起来也是咣当咣当乱响,直欲把人骨头都颠散开来。
到第四天傍晚,西历一千八百七十一年一月二十八日,黄连甲在街上玩了一下午,早已累了,正骑着自行车沿着大街往回走,忽见天上飞过一个大圆球,那圆球比一间房子还大些,下面挂着一个篮子,篮子上面喷火,篮子里还有几个人,忽忽悠悠的从天上飘过,离地约有七八丈高。黄连甲大奇,几乎以为太阳月亮从天而降,他见街上的法国人虽然也是抬头观看,却并不以为惊奇,心中稍定,猜想这东西在法国并不稀奇。
日期:2010-10-16 14:07:38
黄连甲扯住一个法国人,向他请教,那人道:“那是氢气球,喷火出来氢气,气球就可以飞行。”
黄连甲第一次听说氢气这个词,哪里懂得,又缠住那法国人细问。可惜那法国人也只是在报纸上看过,说不清何为氢气,便解释道:“就是一种特别轻的气。”
说罢怕黄连甲再问,急急走了。黄连甲跟着气球骑了一阵子,发现那东西看起来忽忽悠悠,速度却是不慢,自己骑车比常人奔跑快得多,却越追离它越远。又见那气球上的人抛出一些纸张,随风四处散落,黄连甲又跑了一程,转过一条街,见街上的行人捡了落在地上的纸张,读得几行,脸上变色,互相议论起来。
黄连甲赶忙上前,也捡起一张纸来,却见上面写着:
法国政府宣布投降,今日签署停战协议。将军已将前线炮台全部转交普鲁士军队,法兰西岌岌可危。凡我法兰西同胞,应该即刻团结起来,加入国民自卫军,防备普鲁士入侵我们每一个人的法国……
黄连甲只读了这几行,尚不明白所以,街上行人聚拢在一起,已经开始喧哗起来。黄连甲捡一个人群,挤进去看,见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法国男人,站在路边的长椅子上,慷慨陈词道:“政府不积极抵抗,本来不算什么,但撤回边防军队,等于把法国的栅栏拆毁了。一个没有栅栏的羊圈,该是多么危险!狼要是吃完了羊,就要吃人了!”
众人都道:“说的是啊!”
日期:2010-10-17 17:57:28
那络腮胡子的男人继续说道:“政府把我们的安全放弃了,我们自己要是不肯先团结起来,普鲁士人一但违背诺言,进攻法国,大家散沙一盘,再想抵抗,可就来不及了!”
这次围观的人互相望望,却没人搭腔,那络腮胡子的男人很是尴尬,又道:“等大队普鲁士士兵举着枪冲进我们家门时,谁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孩子、父亲母亲?”
有个不信教的人大声道:“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吧,梯也尔不会看着普鲁士人打进巴黎的!他又不是圣母生的,和我们一样有爹有娘有老婆孩子,就算他自己想上十字架晾肉干,他父母孩子也不答应!”
众人哈哈大笑,这话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那络腮胡子的男人见说不服大家,一生气,跳下长椅,自己走了。
黄连甲骑上自行车,赶回德鲁大饭店,一进门,见张德彝正教崇厚简单的法国话,便走上前去,将所见所闻一一说了一遍。崇厚听见有人乘了气球在天上飞,还从气球上往下撒告示,将信将疑,再听说那告示上所写和络腮胡子所说的话,道:“这还了得?还有王法吗?这不是鼓动老百姓造反吗?”
接下来几日,街上乱哄哄的,常有身穿便装的法国百姓,扛着来复枪,三三两两的在街上过。消息也从各处传来,说法兰西改为共和国,梯也尔要当总统。再传来的消息是梯也尔和普鲁士秘密签了协议,将法国首都巴黎的城防拱手相让,法军交出两千门大炮、十万枚炮弹、十七万支步枪、三百五十万枚子丨弹丨。
日期:2010-10-17 21:59:26
这些消息也还罢了,有一天街上更乱,到处挤满了群情激奋的法国百姓。张德彝出去打听来消息,说梯也尔签订的秘密协议里,还有赔偿普军五十亿金法郎,割让阿尔萨斯和洛林等大片地区。崇厚听说民心骚动是为此事,大不以为然,大清国这些年割地赔款之事做得多了,根本不把这个当做一回事。
崇厚在饭店里开始坐不住,一看见街上有百姓荷枪而过就心惊胆战,他毕竟是一个大国的头品大员,荣华富贵,无几人能比,委实不愿置身于异国他乡的战火之中。所幸戈士奇来邀请崇厚,要在法国安全的地区做一次长途游历,崇厚心中颇喜,觉得法国政府这事做的不错,既避开风险,又互相都有面子,便让一行人准备行李,择日一起出发。
翌日启程,由仆役照管行李,戈士奇引着崇厚一行参观了马赛的造胰局,法国人称肥皂厂,黄连甲见大片的胰子出来,便有利刃自动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分切成无数小块,整齐划一,大感有趣。看罢了肥皂厂,一行人又去到土伦布的造炮局,见做工的不下万人,都穿一色的红衣黄裤子,只是所戴的帽子分为两色。
戈士奇道:“这些做工的都是犯人,戴红帽子的判了数年苦役,戴绿帽子的都是终身苦役犯,要在这里工作一辈子了!”
黄连甲凝神看去,见有些带绿帽子的苦役犯,脚上系有铁链,将数人连在一起做工,实在惨不忍睹。戈士奇引着众人去看新造之枪,当场施放,一分钟能射出十颗枪子,另一种又大又重的称为机枪,一分钟竟能射出数十颗枪子。黄连甲记起在曾国藩的总督府,有武将说起的八里桥之战,英法联军用来复枪将满洲骑兵打得一败涂地。若是用这种机枪,满洲战神僧格林沁更加不是对手了!戈士奇又介绍了曳物机,那家伙是个十丈之高的钢铁巨物,无论何等重物,都可一提而起,登舟上岸,虽无《西游记》里众神仙搬山之能,却是实实在在能拿来使用的。
日期:2010-10-18 02:10:11
看罢枪炮局出来,途中遇到一大群戴红帽子的人在大街上游走。政府军派出守街的士兵过来阻拦,两面言语不和,便动起了手。守街的士兵只有寥寥数人,聪明的见势头不妙,扭头就跑;腿慢吃些小亏,也能学得腿快之利;脾气犟的被戴红帽子的捉住,绑在木板上丢入中。那士兵浮在水面,岸上不断投下石头,砸得血流满面。那士兵不肯屈服,大声咒骂,终被岸上人用长杆戳入水下,生生憋死。大街上乱成一片,搞得人心惶惶。
崇厚忧心忡忡,接下来的造船厂便不想看了,戈士奇也怕出事,便安排提前半天坐火轮车去外省波尔多。他临时改了行程时间,想发一封电报给波尔多,因大批戴红帽子的人与政府军冲突,几条街被封堵,电报也没发成。
火轮车走走停停,加上住宿之时,两天行了两千余里,到了盛产葡萄美酒的波尔多省,一路之上,黄连甲发现法国各地没有城墙,与中国一地一都一城墙截然不同,觉得很是奇怪。下了火轮车,一行人乘双轮马车走了七八里路,来到一所灰色的古堡前,戈士奇令看门的洋仆役去通报主人。那仆人去了良久,才有一个秃头顶的法国男人出来。那人约莫五十多岁,看妆容仪表,必是权贵一族,脸上却有不安之色,见了戈士奇就问道:“马赛出了什么变故?不是说明天上午到吗?怎么今天下午就来了?”
戈士奇躬身行礼道:“蒙潘西叶公爵阁下,中国钦差在马赛住得久了,想来看看波尔多省的景色,所以我们提前半天上的火轮车。因为有些变故,也没来得及再发电报。”那蒙潘西叶公爵道:“这里还没准备周全,你这事办的让我措手不及,只怕招待不周了!”二人说罢,便由戈士奇给崇厚和那蒙潘西叶引见,彼此各施礼仪,那蒙潘西叶公爵行礼之后,便引崇厚进入庭院。
日期:2010-10-18 10: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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