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鲁阿手托一个盘子,站在那里,被吓了一跳,见是黄连甲,笑道:“哦,原来你住这间房啊,没开走廊灯火,看错了房门,年纪大了是不中用了!”说罢走过来,将托盘递给黄连甲道:“我怕你睡得晚会饥俄,给你拿来些吃的。”
黄连甲躬身称谢,接过了托盘,见是一杯热腾腾的牛乳,几片焦黄的烤面包,和一些肉食蔬菜,还有一个红色的大苹果和一串紫红色的葡萄。莫鲁阿管家道:“吃了就睡吧,夜已经很深了。”
黄连甲点头称是,莫鲁阿管家转身走了,黄连甲也回身闭上房门,他看书到半夜,肚子里确是饿了,看着那香喷喷的烤肉,焦黄的烤面包,没有一点胃口,心中已是雪亮。
他等了好一阵子,听得走廊里没有丝毫声音,便慢慢拧开门,托着那盘食物,走了出来,轻手轻脚来到第一间房门口,将托盘挡住锁眼,学着刚才莫鲁阿管家的方法叩门。连叩两次,那房内都没有动静,黄连甲再叩第三次时,听得门内有脚步声慢慢挪到门前,停了一会儿,却再无声息。
日期:2010-10-19 22:02:41
他知道这叩门的法子是两下一次,却不知道连叩几次,心中懊悔刚才没有耐性,应该等莫鲁阿管家叩开房门,再冲出来看个究竟,或者多等一阵子,莫鲁阿管家走了,学会了他的叩门之法,等明晚在管家来之前先叩。他胡思乱想一阵,索性赌上一次,又在门上连叩两下,却听得咔哒一声,门锁扭开,那门在黄连甲面前打开了。
门开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法国男孩,那男孩一见黄连甲,不由得一怔,侧头往走廊里看了一眼,见后面无人,微微喘了口气。黄连甲见那男孩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长着一张长脸,身材消瘦,他虽然乍见黄连甲,不免出乎意料之外,面上却并无恐惧,似有些淡淡的忧愁之色。
黄连甲将托盘递给他,那法国男孩便接了过来,伸出一个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嘘”了一声,示意黄连甲不要做声,又以手示意黄连甲进屋。黄连甲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那男孩就算不邀请他,他都想进去看看有何古怪,当下也不客气,便走了进去,只见此屋比自己住的那间大了许多,里面还有一个套间。法国男孩轻轻关了门,将黄连甲引进里面的套间,又关上套间的门,才小声问道:“刚才和莫鲁阿说话的是你吧?”
黄连甲道:“是我。”
那法国男孩又问道:“下午在走廊里翻跟斗的也是你吧?”
黄连甲笑道:“也是我。当时你是不是从锁眼向外看了,还‘啊’了一声?”
那法国男孩笑着道:“我听见走廊里‘咚咚咚’一阵乱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从锁眼向外看,那锁眼应该只能看见人的腰部,谁知到正看见一双厚底鞋凌空落下,吓了我一跳!”
黄连甲听他说的有趣,只想放声大笑,却没敢出声。那法国男孩又问道:“除你之外,你们那些中国人里,还有谁知道我住在这间屋子里?戈士奇知道不知道?”
日期:2010-10-20 12:31:01
黄连甲道:“没有别人知道了,若不是我今晚一直在看书没睡觉,我也不会听见莫鲁阿管家来给你送饭。”
那男孩问道:“你看的什么书,这样晚还舍不得睡觉?”
黄连甲道:“是《悲惨世界》。”
那男孩道:“这书我也看过,还算可以,不过没有《基督山伯爵》好看,雨果这老头讲故事不如大仲马。”
黄连甲见自己喜欢的书那男孩也读过,不由得多了几分亲近之感,两个人席地而坐,一起吃着托盘里的食物,小声交谈,越说越投机,说到有趣的地方,两个人互相拍着对方肩膀,掩口而笑。
“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吗?”法国男孩笑过之后,面色凝重起来,道:“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我在这里,我可能会有麻烦。”
“当然能,我就当今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好了。”黄连甲自天津出海以来,始终都是和一群成年人在一起,此刻乍和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说话,觉得畅快无比。当下问道:“我叫黄连甲,你叫什么名字?”
那法国男孩犹豫了一下,道:“咱俩要是朋友,我自然不能欺骗你,可我眼下处在危险之中,要是走漏了消息,说不定会丢了性命。”
日期:2010-10-20 13:08:55
黄连甲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你就别告诉我好了,我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起你在这里!”
两个人正说着,套间外的房门突然响起了叩门声。那声音极是微弱,每次都是“笃笃”两下,叩一次停一会儿,黄连甲道:“多半就是莫鲁阿管家又给你送食物来了!”男孩笑道:“你别做声,我去拿进来,也不和他说你在这里,免得让他担心。”
那男孩出去开门,黄连甲依稀听见管家莫鲁阿压低声音道:“……斯叩亚裔,蒙潘西叶公爵让我告诉您……明天他会叫戈士奇带着中国人去看葡萄酒厂。您今晚睡足了,明天他们一出门,我就来接您去码头,您做好准备……。”
过了不久,那法国男孩回到里屋,手里果然托着一个盛满食物的托盘,对黄连甲笑道:“这一盘没有刚才那盘丰盛,想必莫鲁阿管家实在没有本事再弄一盘一模一样的食物了!刚才那杯热牛乳被我喝了,这杯是你的了。”
黄连甲接过牛乳杯子,喝了一口,问道:“拿破仑三世是不是你父亲?”
日期:2010-10-20 14:40:19
那男孩一愣,随即笑道:“你是怎样猜出来的?看来什么事情要想瞒住你,都不容易!”
这个身材消瘦的法国男孩,果然就是路易.波拿巴的世子欧仁.波拿巴。他随着父亲出征普鲁士,战事吃紧,法国军队连吃败仗之后,路易.波拿巴便令人将儿子秘密送往到法国的南部波尔多省,寄放在皇室亲属蒙潘西叶公爵府上。他在此住了数月之久,公爵始终觉得不够安全,便秘密与英国女王联络,商量将欧仁王子送到英国,由英国王室代为照料。在此期间,公爵又接到梯也尔政府的指令,由他照料中国钦差,免得崇厚在法国战乱期间发生不测。
蒙潘西叶公爵原打算今天下午送欧仁王子去码头上船,万不料戈士奇改了行程日期,早到了一天,是以将公爵的计划全部打乱。法国遭此大乱,皇帝被普鲁士俘虏,法兰西由帝制变成了共和国,梯也尔又做了总统,只怕拿破仑三世回来复位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不愿意让戈士奇知道欧仁王子在此,既不利于王子的安全,又影响他在法国政府眼里的位置,若是戈士奇回去乱说,对自己极其不利。
黄连甲见王子直承其事,证明自己猜的不错,道:“外面都说法国皇帝带着王子出征,皇帝被俘,却没说王子被俘,再加上好像你们法国的公爵伯爵多半是皇亲,皇亲家里藏着一个小孩,居然怕被戈士奇这小官知道,多半就是法国王子了。”
欧仁王子点了点头,道:“你这一分析,这难题还真简单,瞧你比我还小一两岁,脑筋可真是不差!”
黄连甲掩口笑道:“其实我听见半句‘斯叩亚裔’,想了半天,只有殿下在法语里称爱丽非斯叩亚裔,否则就连不成词。若不是莫鲁阿管家叫你殿下,我也未必能想到法国王子身上去!”
日期:2010-10-20 20:07:36
“是啊,那老头忠心耿耿,脑筋却不清楚,今天一连两次被你看出了破绽。你们来时我就说,趁你们刚来乱哄哄时,我就出门去码头,上了船就可以去英国了。只要避开戈士奇,反正其他人也都不认识我,蒙潘西叶公爵偏偏不同意。说你们中国人保不准也有见过我照像片的。”欧仁王子又叹道:“保皇派这一边,头脑灵活的实在不多,是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黄连甲道:“你这样想去英国吗?”
欧仁王子道:“不是我想去英国,眼下我在法国是违反协议的,梯也尔政府不会放过我,只有先去英国避一避。况且一百多年前,沙俄愚昧落后,彼得大帝就曾乔装打扮成一个下士,化名彼得.米哈伊洛夫,去英国造船厂学习造船技术,回国之后,终于提振沙俄雄威。”他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说我去英国安全吗,英国人会不会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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