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说我想起来了,看守所有间监室正对着管教楼一个窗口,也就那一个窗口,可以看到风场,距离应该在十几米之内。
我说,黄小四原来关那号。
麻保国说,不是原则问题,那间屋子里的干部已经同意了,不过不允许说话。
我说,呵呵,那黄小四应该很高兴,不至于去那么多人吧。
麻保国说,这不都帮忙了,人托人找那干部,一起去,进去就俺仨,白军和秦念书。
我说,那里干部可是都认识你。
麻保国说,黄小四又没咬,怕啥,再说他那里,只管关押犯人,不管外面那么多闲事。
中午喝酒,满满一桌子饺子,他们包到一半,发现不够吃,又去买了。没有喝我那绿豆大曲,麻保国说酒不能掺着喝,我们喝的是本地产的一种普通白酒。
我挨着麻保国坐,麻保国挨着那女子坐,光头还是坐对面。我发现那女子也很能喝酒。
大概平均每人喝了半斤酒时候,麻保国趴我耳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受不了了。
若干年后,麻保国提到那句话,还后悔不已。他说,我真正的下坡路,从那一天开始。
吃完饺子喝完酒,光头借来一辆大面包,女子在家收拾,我们系数都上了那辆大面包,结果只跑出二里地,发现麻保国不见了。对于没去看黄小四,麻保国可以有一万个理由来搪塞,也许下坡路不会走那么快。也是合该麻保国有事,面包又开出去一程,那里有家烟酒铺,是车上一个人的熟人,烟酒铺里备好了几条三五烟。那时候对于外烟,一阵松一阵紧,当时正紧,遍地不见外烟。
结果面包刚在烟酒铺前停下来,一个我面熟的看守所干部走了出来。而这个干部,正是麻保国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干部说,不好意思,我有事跟同事调了班,咱们改日吧。
于是面包车又拐回去,于是麻保国和那女子的奸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面包车把我们扔院门口,直接走了。我们一群来到光头家门口,门在里面插了,光头顿时感觉到了什么,飞起一脚,大门一声巨响打开了。
那天光头进屋就拎了一把菜刀,光头的青筋暴露,双眼血红。麻保国啥场面没见过,他不慌不忙的穿衣,他对冲上来的光头不屑一顾。他说,朝我头上砍,他妈今天你要不砍我,我砍你!
结果谁也没料到的是,当光头发呆的时候,秦念书走上前来,拿下光头的刀,一刀砍在麻保国头上。
秦念书说,保国,他是我兄弟,我得给他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秦念书又是手起刀落。
这一刀,他砍在了自己头上。
日期:2012-04-22 23:29:12
这两天外出,也没时间来,深夜上来问声好
十一、二零零零年春天,我坐火车去北京,下车时候是上午还是下午,记不太确切,我只记得那一天阳光明媚,北京人流如织。打车到了前门那片胡同,我怎么也找不到地方,于是我频频地打电话。在我见到我要见的人之前,我先见到了黄小四。
一副金边眼镜让黄小四显得文质彬彬,他举止文雅,服装考究。我没能一眼认出他来,我只是觉得他眼熟,边打电话边看他。
我以为他会走过去,结果他在我身边停下了,很耐心的等我打电话。
收起电话,他跟我握手,我试探的说,你是黄小四?
他优雅的笑了。
我说,真没敢认,有二十来年没见了吧,听谁说,你现在混得特别好。
他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还说得过去吧,你样子基本没变,就是胖了些。
我说,还有呢?
他说,没有了杀气。
我说,这一点很关键,我本来是要说你。
他扶了扶眼镜,我看见他的眼光好像闪过一丝回忆。
我说,都过去了。
他说,是啊,都过去了。对了,你还有事吧,我看你样子,刚下火车。
我说,要不留个电话,这两天我找你喝酒。
他说,咱过去的人,我陆续见过几个,我没有给一个人留电话。
他这句话让我有些尴尬。
他又说,能见面,说明是咱有缘分,要不这样,咱说个地方,晚上我请你小酌一下,不叙旧,我现在不喜欢叙旧,就为曾经有过的那份感情,喝一杯。
我说,你不敢面对?
他说,我想,应该是我已遗忘。
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你不是因为致死刘念念一年以后你的全盘翻供吧?他们说,那纸死刑令一下,你就全盘翻供了,公丨安丨随即对麻保国他们展开了抓捕。因此你两千零二年出狱,谁也没见,一张火车票去了北京。
我有些后悔说的这句话,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事实上他青年时期就经常有这种平静的表情。但是他沉默了。
身边有卖水的,我买了两瓶水。我发现他已经不习惯站在街头喝水了,但他还是一口气喝下去了半瓶。他说话了,这次说的斩钉截铁。他说,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虽然我不想提及了,但是你揭开了过去,我觉得我有必要还原事实。但是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提这事。
我说,你可以不说。
他说,死刑令下来时候,我刚翻供完毕。也就是说,我的翻供,是在死刑令前。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母亲,现在和我生活在北京,生活得很幸福。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爱我的母亲,死刑令下达一个月前,专案组最后一次找到我,说不想让我把真相带进坟墓。我提了一个要求,看我母亲一眼。于是那天,我和我的母亲见面了。我的母亲一年的光景变得那么苍老,她看到镣铐加身的儿子,不一刻就哭昏过去了。昏过去之前,我只问了我母亲一句话,我说,他们,我出事后,去看过你没?你当然知道我这里所说的他们是指的谁。而我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但是我当时对专案组,还是什么也没说。一个月以后,那天我非常想念我的母亲,那天是我进看守所的唯一一次落泪,我想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死后,我的母亲没有了任何依靠。那一天我翻供了,那一天天空下着沥沥淅淅小雨。
我无言。
这时候黄小四电话响了,他接通说了几句,挂掉后他告诉我,是小铁。
我有些意外,我以为他跟过去断绝了一切,我说,小铁?
黄小四说,她整整等了我十五年,这样人不让她过上好生活,还让什么人过上好生活?我出狱那天,她站在大门口,那一刻那么沧桑。虽然我年年看到她的沧桑,她的沧桑,是从年轻时开始。我俩在一个小饭店吃了饭,中途我说去方便一下,就和她不辞而别了。直到前两年,我回家接母亲,我再次看见了小铁,就在我母亲家。那天我衣锦归来,小铁看见我非常紧张。我一把抱住了她,我说,走吧,一起上北京,再也不分开。她说,你真的没有找?你现在过得那么好。我说,你为了我,放弃了一生,我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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