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本心话(良心话),朱幺爷还不算坏人,不惹到他的时候,心肠还是不错的,平时街上哪个要是有点事,喊一声‘莽哥,给我做点啥子(干什么)’他总是‘哎,要得嘛’答应一声,二话不说就去,街上人都说莽哥认黄认教(大概意思:通情达理),但是有一点,千万不要去惹他侄儿,惹了他侄儿……”
罗三爷苦笑着打断陈幺爸的话,道:
“惹了他侄儿,他就不认黄(不讲理),惹到他本人,只要不是惹烦了,他还跟你讲点道理,惹了他侄儿,不管有理莫(没有)理,也不管你是天王老子,他都跟你不认黄:惹得轻了,阴到给你点点眼药水(使点坏):不是在你家门口屙泡屎屙泡尿,就是给你门口摆上两个坟坝坝(坟地)里捡来的花圈,再不就是往你天井里丢上几根(只、条)死狗、死猫儿;惹得重了,不晓得会有啥子结果,没有人告过(试过)。上回万四爷喝了酒,因为点小事,掺(扇)了朱大哥两耳什(耳光),朱幺爷当时就毛(火)了,晚上拿了一堆火炮儿(鞭炮),噼里啪啦在万四爷家门口放了半夜(资中风俗,人死了要放鞭炮,叫落气炮),还把万四爷堆柴的偏偏(放杂物的简易棚子)拿洋火(火柴)点了,放出话来,说要烧了万四爷一家。万四爷莫法,又是找朱大哥赔礼道歉,又是托李大爷出面,好说歹说才算了。要说这万四爷也有些势力,但拿这样的烂仗、无赖也是莫法,怕一个弄不好,朱幺爷真办起蛮(发起狠)来,闹出个人命官司,那才真正是猫儿抓蓑衣——脱不了爪爪(音zao)。将才(刚才)陈幺爸说我们这些人不和他计较,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不是不去惹他,说得不好听一点,是惹不起他。平时大家在一起喝茶说起来,也都是脑壳直打摆摆(直摇头),你说都有家有业的,跟他一个扒二哥去闹,又不是哈儿(傻瓜),拿玉器去砸瓦盆?再说,朱幺爷还是个嗨皮(加入了袍哥组织的人),怕弄他狠了,七爷脸上不好看。”顿了一下,罗三爷话锋一转,“所以,马队长要想跟朱大哥硬来的话,还要好生(好好)想一哈(下),不要到时候羊肉没有吃到,沾了一身骚。”
日期:2010-07-21 18:00:30
(四)
罗三爷四人一边漫不经心的打着牌,一边摆谈,有时候牌出错了,也无人计较,反正这点输赢对他几个来说,都是毛毛雨,不在话下。马队长一边听,一边心里盘算,他当然也听得出罗三爷激他将的意思,但他何尝又不是在肚皮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小算盘):来珠溪河这几天,他已经觉察到,这珠溪河虽说地方不大,水却是不浅,别的不说,自己已经打过照面(见过面)的李三家三弟兄、罗三爷、陈幺爸、曾大爷,还有未曾谋面却已闻名的万四爷、刘二哥、包七爷、林五爷,哪一个都不是灯心草——想怎么拈就怎么拈;这些人你有你的靠山,我有我的后台,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彼此间又盘根错节,相互勾连,以自己小小治安队长的身份,未必惹得起;还有官场方面,镇长、议员、联保主任、保长等各路人马,也没得一个是善菩萨。自己一个外来人,要想在珠溪河这个大锅里抢碗饭吃,分瓢水喝,不拿出点特别的手段是肯定不得行(不行)的,但问题是这个手段啷个使,从哪个(谁)下手,要是不管水深水浅乱来一气,说不定今天弄完,明天自己就难看。所以这几天,马队长一直在考虑,啷个想个法子,让珠溪河这些大爷们,从心里面高看自己一眼,以后办起事来,也方便一些。
现在听罗三爷他们这样一说,突然间福至心灵,眼前陡然一亮:这个朱幺爷,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你们不是不敢惹他,拿他没办法吗?好!那我就惹他一惹,不仅要惹他,还要把他彻底摆平了,也让你们瞧瞧我马某人的手段!至于那个朱幺爷,他倒是没有过多的考虑,不就是一个扒二哥吗,心肠再寡毒、行事再狠,能狠过自己十几个手下、十几杆枪?于是,当下接过罗三爷话头,说道:
“三爷放宽心,一个扒二哥,还能有三头六臂?我就不信干黄鳝是冷的(意为不信这个邪),他朱幺爷就是根(条)真的莽子蛇(四川一种剧毒蛇,学名不知),我马某人也要把他逮来当裤腰带。”
陈幺爸听马队长又冲壳子,到底忍不住,脸上露出不屑的颜色,扁了扁嘴,道:
“马队长不要把话说满了,别到时候干黄鳝没逮到,反而让干黄鳝咬了手。朱幺爷可是一个打四个的角色。”
马队长听了,也不恼火,哈哈大笑几声,道:
“一个打四个?不是我马某人冲壳子,抛开治安队十几个人、十几杆枪不算,就是单打独斗,我也十拿九稳的赢他。”说着,把脑壳凑近罗三爷几个,带着三分神秘、七分得意的神色,继续说道。“不瞒几位说,我在当兵以前,跟着怀忠师父练过几年,算是九和尚的徒孙。”
此语一出,罗三爷三个倒是吃了一惊,陈幺爸道:
“真的?”
“那还有假。”马队长看到三人吃惊的表情,更是得意,道。“今天这里没得外人,我给几位露一手,看要不要得(行不行),你们把手拿下来,不要碰到桌子。”
等三人依言放下手,马队长双手抓住自己那一方的桌沿,一使劲,将桌子平端起来,桌面上茶碗里的水却纹丝不动。罗三爷等人见了,啧啧连声,齐道马队长好功夫。
马队长放下桌子,向三人拱了拱手,连道:
“见笑了,见笑了。”
其实,马队长师从怀忠和尚习过武是不假,但并没有学到家:他自幼家道殷实,养成游手好闲的习惯,长大后更多了一样毛病,好色。十岁时跟怀忠和尚习武,练习盘破门功夫,本无意从军,有一回毛病犯了,霸王硬上弓,坏了邻家女娃子的清白,被怀忠和尚一顿死捶(狠打),逐出了师门;邻家仍然不依,非要上告。无奈之下,才跑到资阳当了兵,那年他十七岁。在部队里,因身手不凡,能打敢打,被他当时的长官,时任川军混成旅2团团长的道恒大爷从一群丘八里发掘出来,留作勤务兵,后来道恒大爷从政到了地方,也一直带着他。只是这些话如何上得台面?不仅罗三爷他们无从知晓,连道恒大爷都不晓得,只是含含糊糊的晓得马队长习过武。那个年代,寻常人家习武防身最为正常不过,道恒大爷没有深究。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