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水生的母亲,一生要强。九十年代初的一天,那一天天空飘落着雪花,那一天一桌一桌的食客,都头顶着雪花去吃那热腾腾砂锅。现在想来,真是再没那么好的生意了,在寒风里,在雪里,密密麻麻的食客,把那个路面坐满。
那一时期江湖里正风起云涌抽大烟,好像你不抽大烟,就跟不上趟了。
我那一天,和几个后来的大哥一起吃饭。大哥这个名词,是后来才喊起来的,跟着影视喊起来的。其实在八十年代后期,在江湖里,这几个已是大哥。
这几个大哥,我后面会提到他们名字。当时他们几个,在大烟面前,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人,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我对大烟是天然的抵制,像我这样天然抵制的,在当时的江湖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抽大烟的看来,我们已游离于江湖之外了。他们认为,当时纯粹的江湖,应该是这样的,腰挎BB机,怀揣纸烟枪。缺一不可。
那一天我们吃饭,我看见了小炉匠,在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和几个人,都穿着黑皮衣。小炉匠有些不自然的跟我们打了招呼,我们几个,表情淡漠。
就是那一天,我看见了张水生母亲,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围着头巾,拄着拐杖,身上都是雪花。
我没想到她一下变得那么苍老,其实我都没认出她来。
那个不抽大烟的大哥,雪亮的眼光看过去,说一声,是张水生他妈。然后他就起身,过去搀扶她。他们两个站在飘飞的雪花里,说了一阵话,然后那个老太太,居然跟着过来了。
我把一个空凳子上的积雪,用袖口擦去。老太太坐上去,开始跟我们喝酒。其余的几个,表情依旧淡漠,抽着烟,眯缝起眼来看老太太。老太太记性好,说出了他们名字。
两杯酒下肚,老太太说,水生要是活着,跟你们一般大。她说着叹了口气。
那时候还是小酒杯喝酒,不知哪一天,改了大杯。
那几个人,依旧表情淡漠,对老太太似看非看。只有那个不抽大烟的,做出一副聆听的表情。
我记得是老太太喝了第五杯酒时候,把第六杯,一扬手,泼到了一个大哥脸上。
大家依然不动声色,那个大哥,看着张水生母亲,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将脸上的酒,慢慢擦去。
张水生的母亲说,你跟水生再有仇,跟我没有,我对你那么好,我对水生都没那么好,可是,水生死的时候,你没去,我告诉你了,你没去……
老太太的眼里淌出了泪水。
那个大哥看着她,还是一言不发。
张水生的母亲站起来,要离开了。那一个不抽烟的大哥,也站了起来。没想到张水生母亲去了小炉匠那桌,抓起酒杯,又泼了小炉匠一脸。当时一个黑皮衣就要怒,小炉匠拉住了他,小炉匠大声说,他是水生他妈。
几乎所有的食客,都去看这个怪异的老太太。
那个被酒泼了脸的大哥说,她家出了疯子张水生,一点也不奇怪。
张水生的母亲,在秦国强用钢筋穿了张水生的腹腔之后,就走马灯一样的穿梭在都市的大街小巷。
那天我和小炉匠去张水生家,听见她母亲说了一句,血债要用血来偿。
那一时期张水生的家,人来人往,用一句文学语言描写,就是各路豪杰云集。多数我都不认识,我发现张水生也不认识。张水生那一时期,已经从医院回来了,一直躺在床上。有一点我没明白,张水生都不认识的人,他母亲从哪认识的?我问了小炉匠,小炉匠也是一头雾水。后来小炉匠问曹向阳,我们才明白了,是曹向阳,在穿针引线。曹向阳直夸张水生母亲,能力不是一般的强,通过他认识了别人,然后又认识了他都不认识的,而且是闪电速度。
那一天,我居然看见了久违的程八一,他那余烬一样闪着细碎光芒的眼睛,正看着张水生家门口的几只鸡。他们三四个人,都是的确良白衬衣,那近乎透明的上衣口袋,无一例外的放着一盒当时比较昂贵的香烟。其实那时候穿这种白衬衣,很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能看见口袋里的香烟。
香烟也是一种身份。
我不知道徐和平那一枪,打在了程八一哪里。我想起来八字胡说的,那一枪,让徐和平程八一都进去了,我还想到那次跟曹向阳去看守所,邂逅了徐和平女友,那一个姑娘,沉鱼落雁,过目不忘。我最终也没知道程八一怎么出来的,因为那一天,程八一跟从来没认识过我一样。于是我,便也知趣的跟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我起初来张水生家,郑三炮没来,是小炉匠后来把他喊来的。小炉匠说了一句成人语言,他说,现在是用人之际。那天小炉匠在我家门口见到郑三炮,一副一笑泯恩仇模样,过去把郑三炮抱住了,还使劲朝地上摔,嘴里喊着,你还记我的仇?我日,不中现在你打我吧。于是郑三炮和小炉匠,就摔了一跤,就跟着我们,去了张水生家。
张水生母亲问郑三炮,你咋天天撂单儿,你能喊来你门口人不?
郑三炮说,我能喊来铁路西的。
看得出来,张水生母亲也是随便一问,因为这一时期已经兵强马壮,工读学校那边,也能来几十号人。
那天晚上,郑三炮喊来了八字胡,十几个人,精悍的身影。
郑三炮对我说,他妈已经疯了,至于不至于喊那么多人,小炉匠张水生俺仨,已经足够。
张水生的伤情,已经彻底无碍时候,张水生的母亲,委托一个江湖人,去给秦国强团伙下了战书。
我觉得这场战役已经没有一点悬念,这边是排山倒海之势,秦国强那虎狼之师,已经末路。我甚至想,秦国强团伙,会不战而溃。就像那次体育场,小炉匠螺丝刀捅了秦国强那次,秦国强的虎狼之师一出现,对方也是不战而溃。
我想,张水生母亲如此的造势,已经不是为了打架了,为的是让大家都知道,张水生惹不起。
前面说到张水生母亲委托人给秦国强下了战书,其实江湖上,一决雌雄时候,还是古代那种方法,下战书。当然,古代是书,这里是口头传话。对方要是不接,就是自动认输,要是接了,很可能就是一场生死之战。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秦国强接了。我想,秦国强也许根本没想到,这边的排山倒海之势吧,我想,结局还是没有悬念。
那些日子,张水生
家天天是大鱼大肉,张水生家门前,那空酒瓶越排越长。其实那时候,许多人家里都排空酒瓶,排在最显眼处,也是一种炫耀。
张水生的母亲,那一时期,几乎一视同仁,我也就能跟着吃了几顿饭。其实我买来的,比我吃的多。
那一时期,一个女孩一直陪伴着张水生,但已不是翘眼女孩,是翘眼女孩的女友。那天我看见,她把丰满的身体依偎在张水生身上,张水生拿着吉他,又在弹着一首忧伤的歌曲。
日期:2010-12-31 15:51:29
祝大家新年安康
今天一个朋友过生日,一早把我拉走了,下午写了点,一会睡觉去,下次回帖吧
二十八、那一天的夜晚,满是薄如纱巾的雨幕
那一天的雨是从早晨下起来的,那微微的风,让绵薄的雨,舒卷,展开,再舒卷,再展开。于是那一蓬蓬清亮的树木,时而分明,时而恍惚。
那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其实鸡叫头遍我就醒来,然后又听见了悠扬的打奶声,然后我又很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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