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入梦》
第24节

作者: 孟秀蕾
收藏本书TXT下载
  树大如巨伞,树身缠满野藤,杂生树枝,树根暴突出地面,粗如水桶。树头大得十几人伸手才能合抱,树头已空穴成洞,内可躺下七八人,从迹象看已住过砍山人或猎人,自然也不能排除住过敌人的残兵败将。树旁有过烧火煮饭留下来的木灰,洞内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霉味。
  “好地方,今晚,我们可以美美地睡一觉了。”何太顺伸伸手臂高兴地说。
  吃了红薯后,大家就在洞里躺下了。符琼树说,刘冬你说说登陆后第一天的情况吧。

  刘冬说:“发起冲击那天,炮火震得天昏地暗,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很厉害,耳朵都快震聋了。我们排冲入敌人阵地后,敌人的机枪轰得我们抬不起头来,接着排长牺牲了。我想,这下子真的完了,这回当定烈士了,当时我害怕得爬不动了,总想回头找咱们连长。”
  “符连长看到你往后逃会枪毙你的。妈的,怕死鬼!”石龙骂了一句。
  “甭说我怕,你也一个样,谁不怕死呀!”刘冬说。
  常守田说:“我就不怕,死了成烈士,那份待遇供养母亲,要是活下来那就是英雄了,回去到处作报告,姑娘任我挑,哈!”
  “哈个鸟,算你走运!”石龙说。

  刘冬说:“出战壕后,我看到一批一批的步兵战友倒在敌人的机枪下,当时,我就想,我们是在做什么呀,简直就是在互相残杀。”
  柳北望说:“我们军人,想的首先是国家的荣誉,人民的利益,做的是自己的天职。妈的,你们俩都说不到点子上,白当这兵啰。”
  “咱们今天拎着脑袋,拼死拼活地往南打,不就是先靠自己的信仰吗?意思,你懂吗?”常守田说。
  刘冬说:“我懂,我们的信仰不就是解放全中国,解放海南岛吗。但说是说,做是做,枪声一响,我就想上厕所,你说有什么办法?”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符琼树似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响声,他悄悄拿起冲锋枪,爬出树洞口,借着月色仔细一看,哎哟,是一只庞大的黑猴子蹲在他们煮过饭的木灰上乱喊乱叫。他松了口气,慢慢接近黑猴子,那黑猴子“呼”地一跳上了树。一个战士跟上来举枪想开火,符琼树低声说:“是只母猴,别伤害她。”此刻,那黑猴子就是战士的敌人,它扰乱了他们的平静,让他们受过伤的心跳得急速。在战士眼里任何一只生猛动物都可能给他带来伤害。那战士又举起枪,迅速瞄准了树上的猴子,符琼树一把夺过那战士的枪,怒骂道:“你疯呀,神经病!”

  “我是疯啦!”他回头骂连长。
  “混蛋,打了一仗就变态了,你是假***员。”符琼树又骂道。
  那战士被自己的连长骂清醒了,说:“好吧,放它一马吧。”
  那战士回来躺在被子上说:“我做了些什么还想做些什么,我一点儿都记不得了。”其实那战士得的是战争恐惧症。特点是:领导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想干啥就干啥,只要在他头部拍两下症状就消失了。刘冬说:“大家睡不着,说些笑话吧。”
  常守田说:“在村里喜欢一个女孩子,她长得真的动人呢,我看她一眼,一整天都静不下心来,我曾偷偷给她写过两封信,她只回了一封信,我们约会过一次,仅一次,我忍不住,动手了,但只吻了一下她的头发,怪怪,她的脸红得象桃花,我恨不得把她咬碎吞下肚子里。这事后来被村里的大地主知道了,他利用小恩小惠硬是把我挤掉了,后来女孩子和他的儿子结了婚,但结婚不到一个月那男的就死了。”

  “为什么?”贾立生迫不急待地问。
  “你们猜。”常守田说。
  “感情合不来,男的想不通。”何太顺说。
  “不对。”
  “那男的有急病!”
  “也不对。”

  “女的把男的杀了?”石龙说。
  “更不对!”
  “好吧,猜不着就告诉你们吧,女的是个石女,就是同房夜,男人那家伙弄不进去,心一急心脏病就犯了。”
  “可惜呀,女孩子现在还没另找男人呢。”常守田又说。
  “你回去娶她嘛。”黑暗中不知谁说了句。
  常守田说:“我才不要呢,石女生不了小孩子的。我要在海南找一个老婆。”

  符琼树说:“我警告你,部队有规定战士不准在当地找老婆。你要是真犯了纪律我不会放过你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没了。
  苏小兵在梦中大声惊叫道:“快冲过去,不然我们就完了,大家都不能死啊!狗日的连长!你这样指挥我们冲锋,不想活啦……”苏小兵的梦话由大变小,渐渐没了话,又安然入睡。
  风吹得洞外的树木“呼呼”响,冷气从被子缝隙里侵入双腿,柳北望赶紧把腿弯曲成弓状。本能的警觉使符琼树想起把早岗的战士叫回来。符琼树推醒何太顺说:“你去换岗吧。”
  何太顺跳起来,赶紧穿上衣服,拿起冲锋枪,慢吞吞地走出树洞。
  不一会儿,何太顺又返回洞口边,轻声对符琼树说:“站岗的战士失踪了。”这还了得,符琼树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头顶是一张黑幕盖住的树梢,风吹入衣服,身上顿时冷嗖嗖的,大家都打了个冷颤。符琼树带领大家借着月色在周围搜索,何太顺用密语叫喊那战士。
  “洋枪,洋枪,我是狗旦,听到请回答。”
  没人回应,符琼树骂道:“你用啥密语喊呀,神经病。”
  “洋枪,洋枪,我是太顺,换岗啦。”何太顺改口喊道。
  还是没人回答。
  “我早就说过那战士不可靠,你看他叛变跑啦。”何太顺嘟哝道。

  何太顺觉得那战士出身资本家,思想不纯正,在战场经不起考验,随时都会出事。他一路上都提醒柳北望防止那战士逃跑。柳北望对他杞人忧天的做法讨厌极了,但柳北望把这种情绪埋在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表露。
  “那战士会不会被敌特绑跑了,他可经不起打啊,他一定会出卖我们的啊。”何太顺不停地念叨。
  “你啰嗦个屁,快找人。”符琼树捻亮一直舍不得用的手电筒四处照射,但都没有发现那战士的身影。何太顺仔细分辨地面上的痕迹,突然大惊道:“上校军官你看。”只见地面上被人踏出了一条脚印直通山下,符琼树说,沿着脚印追赶。路面树叶太多,踏在叶子上脚底就打滑,符琼树用手掌蒙住电筒头,一团暗淡的光线紧贴地上的脚印,双脚往山下挪动,大家都紧跟着他,边走边随时向任何可疑目标射击。

  符琼树相信那战士不会出事。冥冥之中,他有预感,什么原因,他一时说不清。摸到山脚下一潭死水旁,大家吃惊地发现那战士倒在水潭边,身下压着一只百斤重的猪。走近用电筒一照,那战士好象睡着了,嘴角里流出很多血,鲜血鲜红,水潭里的水都染成殷红色。野猪的喉咙被那战士插入了一把匕首,那匕首只露出两寸多的木柄。
  符琼树把那战士推醒,说:“你吓死我们啦。”
  “找了老半天找不到你呢。”何太顺拉了拉野猪说。
  “我太累,又冷呀,杀死野猪我也昏过去了。”那战士站起来拍去身上的泥土说。
  “上岗不到半小时,我就发现野猪围着树洞转了好几圈,它真想吃人似的一点儿也不怕人,我爬在树上放哨,它没发现我,要是野猪踏入树洞一步我就朝它开枪了,可它怎么也不敢入树洞,看来,野猪也怕人哩。后来它往山下去了,下岗后我就跟在它的后面伺机杀死它,没到潭边,野猪发现了我,转身一声吼,猛地扑过来,我急忙开枪,没想到子丨弹丨臭了,枪没响。急中生智,我用枪打横招架,野猪却把我的枪扑飞了。当野猪转过身又向我扑来时,我拿着匕首正好往头上一挡,没想到匕首插入野猪的喉咙,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住野猪的脑袋。野猪不停地打滚,我也跟着不停地打滚,一直滚到水潭里。我真的吓坏了。”那战士不紧不慢地说,话没说完就连着打了两个冷颤。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