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和王长清抬着乔治林的行李,送他上了火车。
“俺哥哥找我有事,说老家来人了,让我跟他一起去接站。现在还没复课,我在这里待下去也没有意义,明天你要走的话我就不送了。”送乔治林回来的路上,王长清歉意道,又嘱咐,“这里坐火车便宜,去海明五毛钱就到了。”
“记住了,你放心走吧。”眼看着一起来的伙伴一个个地走了,陈东突然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原来,真正举目无亲的只有他一人!
翌日下午,李新远带着一小兜麻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陈东心里便有了底。
“他俩呢?”李新远见王长清和乔治林的行李不见了,甚感意外。
“走了。乔治林找他姑姑碰运气去了,不成的话明天就回来;王长清被他哥哥找走了。”说罢,陈东又望着李新远笑道,“成了,对吗?”
“嗯!”李新远微笑着点了点头,“俺大爷的亲戚在海明四中当教导处主任,我见着他了!他让咱们明天都去!嘿,这个乔治林,不辞而别!也好,如果他有了着落,我也会省一份心。”
“嘘——!”陈东发现当地的同学在听他们谈话,便打了不要出声的手势。
李新远会意地点了点头,看了看表,又朝铺上指了指。俩人便急忙打起了行装。之后,就各自拿着一根麻花吃了起来。
“火车票,买了吗?”陈东突然小声问。
“不用着急,上车补就可以。我去的时候就是上车补的票。”
“哦,几点的火车?”
“六点二十八到,六点半开——时间够用。”
“呵,乔治林让咱们等他到六点。”
“好,咱们等他。”李新远点了点头。
晚六点,乔治林没有回来。当地的学生已开始陆陆续续地返校,宿舍里已显得有些拥挤。
“乔治林肯定是有着落了,咱们也走吧。”李新远小声道。
他俩同时站起身来,各自扑了扑手。李新远右肩扛起铺盖卷,左手拎着装有生活用品的麻丝袋,陈东将教科书和用品兜系在一起,同铺盖卷一前一后地分挂在肩上,俩人带着屈辱、迷茫和遗憾,并肩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也许,此生他们再也不会踏进这校门半步,离去,对他们来说象征着永别。
这一天,是公元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六日,农历三月二十九日,是陈东刻骨铭心的日子——今天正是陈东的生日!
连日来,他俩谁也没吃多少饭,体能严重不足,走了不到一里的路便大汗淋漓。走在后面的陈东发现路边有人力三轮车,便上前问:“师傅,我们俩乘你的车从这里到火车站需要多少钱?”
“一元!怎么样?”师傅见陈东满脸是汗,不忍心多要,伸出食指晃了晃。
“不坐了。” 陈东捏了捏上衣兜里仅剩的三元钱,心想:如果五毛还是可以商量的。陈东回转身,追李新远而去。那师傅看着陈东远去的背影有些发愣。
陈东跟在李新远后面,转过弯上了铁路,沿着铁路奔站台而去。这是一个很小的火车站,在这里上车的人不多,甚至有的火车也不这里停留。
陈东和李新远蹬上站台的时候,火车已呼啸着奔来。李新远的步伐加快了,刹那间便混入了等车的人群中。
陈东向来不喜欢蜂挤,听说有两分钟的停车时间,便不着急上车,只是在后面看着李新远和其他乘客都上了车,才缓缓地走了过去。
“票呢?”陈东走近车门的时候,被列车员挡住了。
“上车补,行吗?”陈东向车门里望了一眼着急道。
“这是快车,没有票是不允许上车的。”列车员边说边上了火车。
“我和前面那位是一起的!”不容陈东分说,列车员便“砰”地把门关上了。几乎同时,列车启动了!
“大概是列车员大意,李新远才上了车。”陈东如此想。
“陈东,在这儿等我,我回来接你!”已经上了车的李新远把车窗推上去,探出头来喊道。
陈东向他挥了一下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日期:2010-12-03 12:19:32
陈东正发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陈东!哪里去!”
陈东转身看时,来者正是那位学生老大王向忠。王向忠手里摇晃着铁链子,后面跟了一帮社会上的人,其中少不了那两位吃过亏的壮汉!这帮人眨眼间便把陈东包围了。
“不能打。这火车站跟学校不一样,在学校会有老师罩着,而在这里、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点事来,不管谁是谁非,倒霉的必定是自己,弄不好就会被刑拘。那样,就别指望去海明参加高考了。”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陈东便一屁股坐在行李上,下意识地摸了摸教科书,指望这个时候丨警丨察能够介入。
“陈东,今天你服不服?!”见陈东这般模样,王向忠勇气倍增,用铁链子抽了陈东的胳膊,吼道。
“服了,高抬贵手吧。”陈东摸着疼痛的胳膊央求道。
“什么?高抬贵手?你对我们高抬贵手了吗?”王向忠伸着脖颈咬着牙狠狠地道,又一挥手,“打,给他留口气!”
这帮人一拥而上,开始踢打陈东,同时抢夺陈东的行李,把陈东的饭盒、牙具、被褥、枕头等扔在火车道旁的泥坑里。陈东趴下身去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教科书,任凭他们踢打。王向忠抢不下教科书,便用铁链狠狠地向陈东打去,手指粗的铁链无情地抽打着陈东瘦弱的身体。顷刻,陈东已是浑身瘫软,血流满面。
“丨警丨察来了!”忽听有人这么喊,那帮无赖便丢下陈东,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又累又渴的陈东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自己的鲜血,有点腥,有点咸。他吃力地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丨警丨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大概都是下车后看热闹的乘客。刚才的喊声当是好心人看不过眼才发出的,可就是这一声喊为陈东解了围。
“做英雄的事先放一边吧,活命要紧!”这个时候陈东自嘲地想。当他再度趴下头去的时候,发现教科书已经沾满了鲜血。陈东正看着教科书发愣,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颤颤地传来:“陈东——!”
“张钰?”陈东抬头看时,见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同桌张钰,心里感觉有些蹊跷,便撑起身子盯着她。
张钰只顾流泪,不再说话,弯下腰去,用早已准备好的手绢擦去了陈东眼部的鲜血,又用力地一手搀起陈东,一手挎起那捆教科书,绕过站台的围墙,缓缓地向一片民宅走去。
“妈——!快来救人哪!”张钰气喘吁吁地搀着陈东进了一户人家,一进门,便哭喊道。
“这是谁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急急地从屋里走出,见陈东的模样一怔,问道。
“妈,他就是陈东!”
张母一听是“陈东”,似乎明白了一切,便不再多问,迅速地帮张钰把陈东搀到屋里,让他趴在张钰的小床上,就出去找大夫了。
张钰放下陈东的教科书,麻利地拿暖瓶往脸盆里倒进热水,扔进毛巾又捞出来拧干,擦拭着陈东头部的血渍和伤口。
擦过几遍后,陈东又恢复了俊美的脸庞。
张钰给陈东倒了一杯水,让陈东喝下。
“这是什么地方?”陈东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便长吁了一口气,用力地向上抽了抽身子,斜躺在被子上,转向张钰问。
“这是我家。”
“你家?”
“是的,我爸就在咱们刚才路过的装卸队上班,他是装卸工人。”
“你怎么会在站台?”陈东依然有些迷惑。
“听说明天就要复课了,学校通知今晚七点召开师生大会。我正沿着铁道去学校,就看见王向忠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往站台赶。我猜想他们是冲你去的,就尾随着跟了过去。”说到这儿,张钰泣道,“他们打你的时候,我只能在远处看着,眼看着他们就要把你打死了,我就喊了一声‘丨警丨察来了’,旁边的一个男的也跟着大喊了一声。王向忠他们就跑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