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1-14　11:38:26

　　19
　　“这一天，刑警辉煌历史上灰暗的日子。”
　　“错抓无辜，百姓遭祸，刑警如何下台？”
　　“年青行长无量前程的毁灭！”
　　四家报纸的社会法制版以醒目的标题，刊登了有关朱长城事件的评述。都有耸人听闻的味道。冯凯成随手将报纸丢在垃圾桶里。他不怕非议与责难，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没有想到的是韩光局长的态度。“无论人家如何指责，我们都要给予充分的理解。不要理！压力我顶着。你们，做你们该做的事。”他几乎从没有见过韩光局长那么和蔼的笑容。韩光生就一副棱角分明的铁面，加上他总是那么锋利的言词，面对他，就如同面对阵阵逼来的寒光。可是，我们却差点就放过了那个嗜血成性的杀手。
　　是“冷血”吗？
　　一定是他！经过朱长城这三个月的反复，冯凯成又想起枫红涛当初的若有所思的异议。现在想起来了，枫红涛那不是异议，他根本就是不主张抓朱的，他始终没有放过那个“冷血”。
　　“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冯凯成自言自语道。要是当初盯住小诸葛，他“冷血”能逃到哪里去！

　　“我们还有时间，对付‘冷血’，确实要有点儿耐心。”枫红涛说。
　　“红涛，陪我去见一个人！”冯凯成的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
日期：2011-01-14　11:47:51

　　朱长城与进看守所之初判若两人，几乎无法辨别昔日的风采。“社会”这件外衣真是无坚不摧，可以把一个人改造成任意一种样子。包装！明星的风采说穿了就是披上了一件社会风光的外衣。

　　冯凯成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一种愧疚的心情在支配着他。尽管在来的时候他一再提醒自己，朱长城即便不是凶手，也是一个有重大经济犯罪嫌疑的人。但真正再次面对他的惨状，他的心情仍然是内疚占据着上风。一个叱咤风云，平步青云，英俊潇洒的行长，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
　　“朱长城，我今天来看望你，特意告诉你一个消息。”
　　朱长城黯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亮，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他不知说什么话。他像一只老鼠在猫的锋利的脚下窥探目光一样，努力从冯凯成的表情中分辨冯凯成说话的真意。
　　“你的枪不是作案用的那一支。我们非常遗憾。就我个人而言，我是深感歉意的。”

　　朱长城怔怔地望着冯凯成。关押三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感到处处都是陷阱。而他已分不清以往做过的事情究竟哪些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更分不清这些变化无常的审讯官们，哪句话是真话。
　　“你相信我吗？”冯凯成理解了朱长城哀求、迷惘、困惑、恐惧的目光，“我对你说一句老实话，我今天是来向你表示歉意的。代表我个人。”
　　朱长城自言自语，语无伦次。“我不知该说什么，你们说杀人就杀人。枪毙也是可能的，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要这样，我可能真的是有罪。”
　　朱长城悲哀、乞怜的目光刺痛着冯凯成的心。
　　“朱长城，就杀人这件事说，你是无辜的。但是，你在别的问题上也触犯了法律。我们有我们的逻辑和原则。虽然已经确认你有经济犯罪的嫌疑，但抓你是因为我们认为你有杀人的嫌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确错了。这一错，首先是断送了你的前程，而你身边的两个女人因此也饱经磨难。”冯凯成顿了顿，然后缓缓说道：“还有，你的孩子已经流产了。”

　　朱长城怔了片刻，紧接着放声大哭，那声音就像被猎人捉走了幼崽的苍狼彻夜的悲鸣。
　　“我的前程，我的孩子……我的后半生都毁了……我是有罪。可是，我是一个银行行长，那点钱算什么。换一个人可能是几千万，上亿，有一个行长弄了十几亿，为什么不抓？反倒抓了我，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就这种体制，你再换一个扬长城、马长城、侯长城，难道一定比我朱长城干得好，一定比我更干净吗？说我杀刘挺峰，可他不该杀吗？但我没杀他！为什么就非要认为我杀了刘挺峰，一个弹壳就那么准吗？我是有罪的，可我就该受到这么残酷的惩罚吗？你们害苦了我……你知道我经历了多少苦吗？关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亲人的消息。吴欢颜是个马上就要生的女人……我敢向谁说这些！我被你们关在这里，我敢说什么？……领导啊，看看我的头发，几乎全都白了……这是一个歉意能换回的吗？”

　　冯凯成：“你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要说社会，我比你知道的要多。你必须明白，我之所以来安慰你，是我的良知告诉我，我对你的处境和遭遇负有道义上的责任。但我们还有法律的责任。如果你没有那四百万——我们还没有追究你的来处呢！——我们马上放你出去，你照样当你的行长。国家赔偿法也给你申请赔偿的权利。行长拿钱，这不仅是个法律问题，你身为领导，这样的纪律你能不懂？咎由自取，你也有反省的责任。别人的问题当然也是问题，但这不能代替你的责任。如果照你的逻辑，别人犯了大法，你犯小法就不要追究了，那老百姓怎么活？他们有生存的权利吗？”

　　“是的，法律的责任！”冯凯成沉重的脚步在囚室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声。
　　“我们误把你当成了杀人的嫌疑犯。但也不是光凭那几粒弹壳。刘挺峰被杀的当天，你干什么去了，你不是也始终没有讲清吗？而且，你一直回避与刘挺峰的关系，你与刘挺峰的矛盾还有更深的黑幕，你不是也讳莫如深吗？我们没有做好，我们需要自省，你没有合作，你没有澄清你的杀人嫌疑，直接导致你的杀人嫌疑持续了三个月，难道，你不需要自省吗？”
　　“这样的问题也不是我们两人能说清的。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居然承认你杀了人呢？”
　　朱长城：“我没杀，我说了也不怕。”
　　“问题没那么简单！你为什么始终不告诉我们那天你干了什么？你是怕牵扯出更大的犯罪？”
　　“不是。”
　　“涉及到领导？”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朱低下了头。

　　“你相信我吗？你如果仍然不敢相信我，我现在告诉你，我问你，不是审讯一个嫌疑人，而是作为平等的人与你谈话，你的谈话既然不涉及犯罪和领导，那我也承诺将为你保守秘密。而且，现在是两个人，你可以将来翻供。”
　　“你还不能相信我吗？”冯凯成又一次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朱长城。
　　“我是为一个女人为两个家庭保守秘密。如果我说了，那她的一切甚至包括生命都将毁于一旦。我作的恶，久的孽债太多了。我不能毁了她。人难道不需要良心的安宁吗？领导啊……”
　　朱长城呜咽着说。他的目光已不止是绝望，还有因恐惧而引起的懊悔。
　　“领导啊……我不能说啊……我说了，我是已经没救了，那些有罪的人，也是罪有应得。可你知道吗？每一个有罪的人都牵连着许多无辜的人。他们是不应当受到惩罚的，对吗？如果这些有罪的人不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强盗，我们有什么理由让他们的家庭也遭受苦难呢？如果这些无辜的人中，还有你的骨肉，我能说吗？”
　　让无辜的人遭受苦难！冯凯成说：“我们这个职业的本意，也不是让无辜的人遭受苦难。我们是惩罚那些有罪的人。”

　　“可是，你们把我当成了杀人犯，你们不是等于放纵真正的凶手吗？”
　　冯凯成又眯缝起他那穿透似的目光，“他逃不掉的！”
　　朱长城突然直起身子，回忆着说道：“不光是这些。我的枪怎么就变成了杀人的抢？真的那么相象吗？这是一种巧合吗？我不是怀疑你们的验枪技术。这种巧合，难道没有陷害我的迹象吗？”
　　自卸重负的朱长城，唤起了对往事清晰的思路。他想起那个迷人的北京女人，临走时回头看他时那一束歹毒的目光。
　　冯凯成怔住了。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朱长城的枪弹壳与杀手的枪弹壳相似到几乎乱真，以致骗过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专家职业的眼睛。这仅仅是一种巧合？如果朱长城的怀疑是真的，这是一个怎样的弥天大谎啊！
　　“朱长城，你放心，刑警可能无法永远都能辨清假象，但刑警决不会相信谎言。”冯凯成一字一句地说，话就像岩石碰撞迸出来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