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全和武庄是同一天到的上川。不同的是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欢天喜地。一个是孤伶伶一个人挤公共汽车;一个是车水马龙、前呼后拥接和送的车队不下十几辆。
那天武庄把大包小包的夏青送上去岔沟乡的长途汽车后,看到她把头挤出窗外朝他恋恋不舍地挥手,一脸愁容,满颊泪水。他生平第一次看夏青落泪,而且是为了自己,不禁神情恍惚起来。为了遥遥无期的离别,想着茫茫渺渺的前程,带着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和满腔的茫然惆怅,扛着重重的行李登上了去上川的长途车。
武庄的破汽车一路摇摇晃晃,在快要进山的时候被吴双全的车队超过。慢车的乘客都站起来好奇地往外观看,惊叹不知遇到了什么大人物。武庄撇着嘴角,用不屑和冷漠的眼神瞥了一眼那声势浩大的车队,就两眼望天去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将来的命运会跟这个车队里的某个大人物密切相关。缘分会使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殊路同归,彼此命运的交叉点很快就在上川汇聚在一起了。
在吴双全即将导演的人生大戏中,与其说是他慧眼挑中了武庄做演员,不如说武庄作为一个好演员幸运地碰见了好导演更确切些。
日期:2010-12-22 17:20:37
第八章鸿运当头
武庄下车后雇了一个三轮车驮行李,蹬车的老头回头望了他一眼,问道:“唉!小伙子,是刚分配的学生吧?”
武庄不想这小地方车夫竟有这等识人的眼光。本无心说话,见老头这么问,便好奇地说:“大爷,您怎么知道?”
老头说:“我刚把孙子送到建筑公司去报到……”
老头忽然收口,赶紧解释说:“不是占你便宜啊,我孙子叫王昆,建筑技校毕业的,也是今儿个报到,看来要跟你做同事了。”
武庄赶紧问:“那个单位效益怎么样?在上川算得上好的吗?”
老头叹气说:“屁!最次的。听说连工资都发不开,还是个大集体,连国营都算不上,要不是没路子,谁会肯分到哪儿去?”
武庄一听就泄气啦,仅存的半点希望也没了影儿。
县建筑公司的大门垛子裂着能望见人的缝隙,七扭八歪。立柱上早年的水泥凸鼓的仿宋字体依稀可辨,左边是“斗私批修”,右边是“以粮为纲”。往里望一拉溜半旧的红砖平房,大院里堆放着一堆堆角铁盘条砖瓦水泥之类,说明这是一个与建筑相关的单位。
挂着经理室牌牌的房间敞着门,一个头发花白的黑瘦老头在喝茶水看报。武庄开始以为是看门的大爷溜到经理室闲坐,一问才知道这个六十来岁的农民模样的脏兮兮老头就是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
武庄与王昆分到一个十来平米顶棚塌陷的破宿舍,上下铺,床板一坐就折了,还得用一摞砖顶上。武庄听见老经理站在院子里对食堂的大师傅喊:“今儿个双喜临门,老子高兴,做点好的吃!”
结果晌午去食堂打饭,是一碗热腾腾的熬白菜外加两个顶碱开花大馒头。老经理叮嘱的所谓“好” ,大概就是菜汤上撒着的十几个炸咯吱。
当天晚上下班后,老经理组织职工干部像模像样地为武庄和王昆开了一场欢迎会,所谓像模像样,就是几大包草纸包装的水果糖和炒瓜子,这个超奢华的决定使得与会者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讲话还没开始,五块钱的水果糖就被哄抢一空。
老经理的讲话热情洋溢,在要求大家为公司第一位大学生、中专生的到来热烈鼓掌之后,老爷子深情地说:“咱们是集体单位,自收自支,没工程就没钱挣。现在连吃县财政的机关单位都开不了支,咱们三个月不发工资也不稀奇。但这会儿好了,我们有大学生了,现在不是讲究重视知识分子吗?谁敢不给大学生发工资?上边是有政策的。明儿我就找县长去,要求咱也吃财政饭!旱涝保收。”
“哗哗哗!”接下来的鼓掌,比欢迎他们的掌声要热烈二十倍。
铺好行李,心情沮丧的武庄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给夏青写信。在信里他是这样形容新单位的:“……我这里是破公司、破经理、破同事、破宿舍、破床铺、破食堂、破伙食……总之一切都破。
一周后夏青的回信到了。她比他更苦闷:“我这里是破破学校、破破校长、破破老师、破破教室、破破桌椅、破破学生……总之一切都在破的基础上再乘以十!”
吴双全的用人标准有两个:一是听话,二是有才。听话比有才重要。
代理县长周文昌高高兴兴地陪他来上川任职,也完全符合他的两项基本原则。
周文昌是个实干家,他跟定吴双全是因为可以只埋头拉车不必抬头看路,他知道有吴双全在高处观敌撩阵摇旗指挥就足够了。而有他在前面刺刀见红地冲锋陷阵,吴双全就可以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思考。他永远不担心吴双全会在背后毁他。因为吴双全想干事,而且想干大事。能干大事儿的人首先得是思想家,是思想家就需要忠实听话的执行者去实现他的思想。
他把自己与吴双全的关系定位为一个聪慧的大脑和一双健硕的手臂的关系。人要么有大聪明,要么就不聪明,就怕小聪明。不聪明就是大聪明,他认为他与吴双全都属于大聪明的人,是一个问题的两面,表现形式不同而已。因此他们之间是彼此欣赏互补而不是相互妒忌竞争,这是一切问题的基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吴双全来上川的头几个月只做两件事。一就是排兵布阵,做人事调整。关键委、局的一把手都是他重新任命的。一部分就地就地提拔、一部分就地免职、一部分从河津带过来。他不怕挨骂,骂本身就是动静,没有哪个官是被下面骂倒的。特别是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发展是硬道理,变革是硬道理,从这点来说,挨骂是必然的。
二就是组织上川水库筹备委员会。筹委会的工作有三,一是组织相关部门搞设计方案。再就是寻找有关专家做方案评审,还有就是组织当地的施工部门提前进入施工现场,熟悉了解情况,以便将来大批外地施工队伍进驻时做好配合工作。
这天在县委大院,他听见一个老头跟本地出身的常务副县长吴向吵架,他听了几句摇头就走,一个集体单位因为有了一个大学生,就想改吃财政饭!有病吧?他对这个黑抽巴干老头印象极次,恼怒地对秘书小张说:“去,过去问问,是哪个单位的?”
张秘也是从河津带过来的,不熟悉当地人情份往,一会颠颠地跑回来汇报说:“是上川的一个老劳模,三个月没发工资了,想退休都退不了……”
吴双全皱眉道:“我不关心这个,只想知道这老东西这么嚣张,是哪个单位的!”
张秘吃了个窝脖,小声说:“是……是县建筑公司的。”
吴双全愣了一下,立即指示说:“快,叫吴副县长和那老头一起到我办公室来!”
吴双全亲自给老经理端过一杯热水。听吴向介绍说这就是新来的县委吴书记,老头有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不好意思地划拉着后脑勺说:“算了算了,算我没说,老胡涂了,净给组织出难题……”
“这话就对了嘛,才有个老党员的样子。”吴副县长说。
老头说罢就跟书记县长告别,吴双全把他按在座椅上,拍着肩膀说:“别急,您老那要求不过分,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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