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全大惊：“啊？怎么会这样？双双保险都不灵了？”真是怕什么有什么，他之所以连搞五套方案，其实真正目的就是要万无一失，这次方案要是有闪失，受季节限制，只好拖到明年再开工了。夜长梦多，现在的事情瞬息万变，这么大的一笔投资款趴在账上，指不定叫哪个项目挪用了，上川这个舞台就塌台了。

　　周文昌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即便水库项目不流产，但多等一年，他们就得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年，姚书记快到站了，万一市里班子调整，过去的许诺都不算数了。他和老吴没准就窝死在上川这老娘裤裆里了。
　　俩人对视良久，无话可说，心中暗暗后悔当初那么冲动地哭着喊着非要到上川来了。
　　听说五套方案都没通过，武庄大脑一热，异想天开。心想何不拿自己那套方案过来试试？这个超级大胆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心脏“咚咚” 跳个不停，犹豫良久，咬牙就给老经理拨通了电话。
　　老经理在电话那头把脑袋摇得跟拨楞鼓似的：“小武啊，你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哇，你也不想想，那五套方案最低的也是省级设计院搞得，连晒图的都有高级工程师的职称。那都通不过，你的能行？你这不是说梦话呢吗？”
　　武庄在电话这头都哭音儿了：“求您了，好歹您也是个副县级啊，除了您老，谁还跟吴书记说的上话？”
　　武庄好话说尽。老经理心疼他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和心血，反正他这个副县的老脸还没卖过，豁出去一次也无妨。想着就心一横，带着武庄的图纸赶了过去。
　　老经理风风火火地蹬着自行车赶到时，看见武庄正张开双臂拦住了送专家的面包车。吴双全和周文昌也恰在这个时间赶到。老经理扔下车子赶紧找吴书记说明情况，周文昌已万念俱灰，反对说：“评审一天的费用得上万呢，为了一个还没出实习期的学生的所谓方案，值吗？”
　　老经理气喘吁吁地说：“我说值。这孩子是建筑学院的高材生，这几个月一直在水库现场搞测量，每个沟沟坎坎都清楚的很，所有数据都是从他手里出来的，对现场比对自己的双手都熟悉，说不定他的方案才最接近实际呢。再说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古英雄出少年……”

　　“别说了！”吴双全截住他的絮叨，反正也没别的路了，死马当活马治吧。他一咬牙，对秘书说：“快，去请专家们下车……”
　　评审工作进行到夜里两点还没结束。招待所食堂灯火通明地为专家团和陪同的县里领导们加作夜宵。老经理哈气连天地陪著忐忑不安的武庄蹲在院子里等消息。一队服务员把饭菜直接送到会场里去，回来开门的瞬间武庄看见里边的老头们边吃边开会争论，很激烈的样子。
　　凌晨五点，老经理靠在走廊的长登上呼呼大睡，这时一个工作人员招呼武庄进去，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老经理，老头一激灵醒过来，鼓励说：“大胆去吧。都这么久了，方案还没给枪毙掉，一准是有戏了。”
　　武庄还是迟疑，老头哈哈大笑：“你一个小毛孩子，折腾了这麽一大帮人为你熬夜，就是方案通不过，也够本了，咱不寒蝉！”
　　武庄怵怵忐忐地走进灯火通明的会议室，瞧见所有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向他盯过来，一个戴眼镜的花白头发的长者很严肃地向他提了好几个问题，他稀里糊涂地想哪儿说哪儿，也不能肯定是否答对了。他看见专家们都板着脸窃窃私语，好象是在争论他的答案。从大家都表情看肯定是没戏了，他绝望地站起身，向在场的所有专家鞠躬说：“对不起，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浪费大家一整夜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武庄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转悠，显得十分真诚。他看见所有在场的老前辈都惊讶地望着他，更增加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这时候会场忽然一片哈哈地大笑声。那个老者率先朝他走过来，还向他伸出了双手。武庄这时有些迷惑和不知所措。他知道这就是那个叫何满江的老院士，上大学的时候自己的老师就读他的书，崇拜的要命。

　　老人家主动而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说：“说实话，直到刚才向你提问题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这个设计方案是出自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之手！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的方案是最好的。它最符合实际、最简单直接也最实用。这是一个天才的设计，不！更准确地说是一个鬼才的奇想。它不受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单刀直入，一剑毙命！它不但可以大大地缩短工期五十天，从而保证水库在主汛期到来之前竣工，并且可以大大降低施工成本。小伙子，至少可以节约资金六到七千万呐！你为国家立大功啦！小学友，祝贺你。真是天下英雄出少年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先鼓的掌，全体人员都鼓起掌来。吴书记感激地攥住武庄的双手说：“没有你的方案，水库的开工就得拖到明年，那我这戏就真的没法唱了，我、我代表上川人民谢谢你。”
　　武庄被众星捧月地围起来，眼泪刷刷地落下。这时他余光瞥见老经理在门外扒头，赶紧跑过去，一个熊抱把老人搂住，“啧”地在老人黑瘦干瘪的面颊上吻了一口。
　　日期：2010-12-24　17:20:07
　　第十章 原子丨弹丨
　　上川水库开工在即，吴双全成天琢磨着怎么把声势造出去。他的故事情节需要噱头，他的大戏需要演员。而挑演员的标准是：他的气质和演技必须符合剧情的需要。于是，他想到了武庄。
　　在县委扩大会上，吴书记提出自己的想法：“上川水库是省级重点工程，是全河津市万众瞩目的大事，所以必须把声势先造出去。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因此我建议：一，择日召开万人表彰暨开工誓师大会。二，表彰对象就是对上川水库有超特出贡献的武庄同志。三，届时由县委宣传部出面把省市的电台、电视台、各大主要报社的记者一并请来，全面树立武庄同志这个先进典型”。

　　全体鼓掌通过。于是会议开始讨论如何对武庄进行表彰的问题。周文昌说：“武庄同志的事迹具有典型意义，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必须大力提倡。我认为第一要政治鼓励：入党、增选人大代表、上报纸、上电视、让科委给他評高级职称等等。而且必须请专业人员包装才行。第二是物质奖励，没房子给房，没老婆给找老婆，要把人才拴住。第三是要给经济奖励。工资连升三级。还要另行一份特殊贡献奖。再做一个电子喷绘的大汇票，至少两到三米长，由两个人抻着上台，就在表彰大会上对着摄像机亮出来。让全省全市人民都知道，只有重视人才，才会出现人才。只有人才涌现出来，才能创造出超常规的成绩！”

　　再次全体鼓掌通过。吴双全没再说话，他知道周文昌说的一定是他想说的，俩人会前根本就没通过气，这种默契是发自内心的。话该怎么说，事该怎么干，谁前来谁后到都是凭感觉，有时连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的交流都不用。他总说周文昌比自己老婆还了解自己，肚子里几条蛔虫都知道，这是真话。
　　于是大会议又讨论具体奖励金额的问题。事情一粘到钱就会变得复杂，会场一下子就分成两派。一派以河津调来的干部为主，认为应该给予重奖，最好有轰动效应，至于奖励金额嘛，最好是一万！因为河津市去年重奖过一个见义勇为而重伤至残的青年典型，奖金是五千块，曾引起了巨大轰动。这次如果不大大高出这个数，肯定反响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