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德山说:“白给一棵大树让他靠着,他还不美死?”说着就给武庄打电话。
俩人约好在武庄的办公室面谈。王昆给倒完茶水就要退出,阚德山说:“老王,你也一起听听吧,是好事。”
阚德山把市里的想法说了一边。武庄一直静静地听,王昆情绪振奋,看武庄没表态,就踢他的脚。
阚德山补充说:“我知道你们的现有业务比我大。这样好不好:你们自己那块市里不掺和,单独核算。不行由老王先管着,你抽出精力接我的公司,双方利润分红。没项目市里给你找项目,没资金市里给你弄资金,有政府这棵大树罩着,河津不都是你的天下了?”
“有这样的好事,老武你还犹豫什么?”王昆实在憋不住说。
武庄想了一会儿,对阚德山说:“山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事儿太大了,你得容我想想。三天后答复你行吗?”
阚德山有点失落。从手包里拿出一本书来,递给武庄说:“先不忙回答我,你把这本书读了再说。”
武庄接过来一看,是《红顶商人》。
第三天,武庄在家里请老同学姜春阳吃饭。不为别的,只为给他说个老婆。阚德山结婚以后,同学里只有他和马振水并列两大光棍了。说来也怪怪的:这俩人自小就相互看着不顺眼,见面就掐。可在讨不上老婆的问题上却足可以同病相怜。
夏青说:“我上楼把葛老师请下来,一块聊聊多好?”
武庄说:“你接着做饭吧,我去!”
葛振清离休前,市里算是照顾,给他还有一块退下来的市委办公室主任郭跃文一人分了一套房子。就在武庄的上头,他三楼,老郭四楼。
姜春阳的外号叫“姜棒槌”,提起来还是幼儿园老师给起的呢。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当年那女老师姓什么长什么样儿都记不得了。可那句话却流传下来:说他小时候是小棒槌,大了是大棒槌,老了是老棒槌!结果一语成箴——那女人八成是伯乐的后代。成人后的姜春阳喜欢独处,不大合群,说话特爱抬杠,办事自成一派,有时候忒招人烦的。
姜春阳读的是历史专业。喜欢用历史眼光看问题的人,最容易将现实事件在历史坐标中找到对应,从而发现其内在的发展逻辑。再下意识地把逻辑展开,就成了先知先觉。其实明白人就是糊涂人,明白人注定是悲剧的性格。世界上什么人最幸福?光屁股满街跑的傻子!什么人最接近幸福?文盲和知道装傻的人。
在武庄看来,他至真至纯,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在阚德山眼里,姜春阳读书太多,大脑成了浆糊,成了智障儿童。
而在姜春阳自己看来:你们不懂,你们浑浑噩噩,你们没有灵魂。
大学毕业十几年来,姜春阳像一颗失去宇宙引力的流星,一直按着自己的轨迹在坠落。在学校,他是最让校长头疼的“大嘴巴”教师。他喜欢偏离教学大纲讲课,总是拿史料来纠正课本上的史实。领导担心他犯政治错误,学生家长担心孩子考不了高分,两头不落人。
“六四”的时候,他带着十个学生旷课去了北京,在天安门广场坐了半个月,回来就被学校除名了。这以后他穷困潦倒了两年,后来武庄介绍他到一家民办的技校教语文,勉强混口饭吃。现在是个无金钱、无老婆、无朋友的典型的“三无产品。”
听到武庄跟葛振清下来,姜春阳起身开门。大家没有过多客套,便坐在餐厅里喝酒聊天,夏青在厨房炒菜。武庄打开背景音乐,是萨克斯管演奏的《归家》,葛老师喜欢的曲子。
葛振清眯眼听了一会。忽然问武庄:“阚德山找你说的政府三产的事儿,你考虑了吗?”
武庄说:“没想好呐,正好想听听您的意见。”
葛振清想了一下,慢慢地说:“这得看你对财富和事业态度。你认为财富与事业是一码事呢,还是两码事?”
武庄疑惑地问:“没认真想过,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姜春阳插进话来:“这事儿我帮你琢磨了:你要是觉得财富就是事业、就是追求、就是唯一目的,那你就与政府合作。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浙商、徽商、晋商无不是靠官府的特殊待遇才真正发起来的。”
“你若是以为事业是理想、是抱负。那干事业就是追求理想和抱负的过程,金钱则是这个过程里的一个意外收获,多少都是其次。那你就完全没有必要卖身投靠!去改变自己迎合别人。这是一个需要你自己用心来回答的问题。问谁都没用。”
葛振清点头说:“春阳说的对,就是这话。”
武庄若有所思地说:“哦,听明白了。”
突然“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在外面被人一阵狂摁。
仨人被吓了一跳,武庄忙抓起对讲话筒问:“谁呀这是?”
“我……阚德山!开门。”
“说曹操,曹操到!武庄啊,你马上就得回答这个问题了。”葛振清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我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等葛振清拐上楼梯,武庄才给阚德山打开楼道外面的防盗门,自己随着迎了出去。
阚德山左手提着一大兜螃蟹,右手一大兜皮虾,马振水扛着一捆啤酒跟在后面。一进门就冲着夏青喊:
“嫂子,有饭吗?赶嘴的来了。我靠!‘棒槌’也在呀?”
四个人调侃一番后坐定。
阚德山指着马振水说:“现在郑重介绍:马老板!未来‘鸿基地产’的副总。该公司注册资本五千万,具有官方背景。只要市里有大项目,必当优先考虑。并且有市政府随时帮助其筹资,三五个亿是毛毛雨,十亿八亿不算事儿。武大啊,下回买房甭找我了,让马老板批个条子就是了。”
姜春阳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
“唉,真是乱了。这年头大哥大比砖头多,经理比狗多!我说怎么才是个副总啊,‘总儿’是谁呀?”
阚德山瞟了一眼武庄说:“还没定呢,这么好的机会,不挤破脑袋才怪!”
武庄明白俩人干什么来,故意问道:“葛老师退下来了?不得你上吗?”
马振水抢着说;“山子是市长助理!板上钉钉的事儿!他在政府里是少壮派,又有背景又能干。副市长的位置伸手可得。武庄啊,说实在的,你们俩要是联手,那就天下归一了!”
“这叫官商勾结,自古有之,而今最烈。”姜春阳呛了一句。
夏青在厨房里煮螃蟹,浓浓的海鲜味飘过来,勾人馋虫儿。阚德山呷了一口啤酒,武庄没吭声。马振水揶揄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市委书记的一号坐骑也不过一辆旧‘皇冠‘,人家武大却长着坐‘奔驰’的屁股!你武大手腕上的一块表要是卖掉存银行吃利息,都不知比市长的工资高多少倍!武庄,你是不是老这样想:‘啊,这辈子已经吃不干花不净了,’给个市长都不换呢!”
武庄被挤到角落里,避重就轻地见招拆招:“德山,你们政府三产不是被撤了吗?这么半明半暗的搞法,能长久吗?”
“就是呀,政府本来是提供公共服务的,既然搞市场经济嘛,一切资源就应该由市场来调配。就好比踢足球,你这等于既做领队,又当教练,还是裁判,然后还跟着上场踢球。这叫事儿吗?伙计。”姜春阳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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