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1-17　12:52:23

　　那晚撒迪喝多了，当场抱着崔志刚的肩膀号啕大哭，声泪俱下，口口声声叫着刚哥，念叨着一起战斗的日子里刚哥对迪弟的关照和呵护。从不沾酒的崔志刚也喝得手舞足蹈，一把攥住我的胳臂狂笑道，范为啊范为，你他妈的真够胆大的，居然敢要我姐给你当红娘，没酒量你胆量不小啊，有种，我看好你的！
　　欧阳炳从上场到下场都是举杯泯一小口，蜻蜓点水，始终挂着笑脸，来者不拒。我跟他只碰过一次杯子，他笑着说，小范你得把酒量练实沉了，上电视台喝酒可不是看新闻联播，都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
　　此话不假，在他夫人身上就验证了，夫唱妇随，同样来者不拒，可女台长都是一杯干，丝毫不拖泥带水。女台长还主动跟我喝了一杯，指点着我说，你这小子一脸桃花相，我要是给你在电视台介绍女朋友，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当场喝趴下的有一人，那就是夏忠。其实跟他碰杯的人不多，他是自己给灌趴下的。
　　八瓶茅台见底后，时间已近凌晨，而两对水鱼好象还完整无缺，范为挥发酒精的脑子闪出奇怪的念头：两对水鱼丢回到水里能否接茬播种下崽？
　　朱大勇小声在司机耳边嘀咕了一句，司机连连点头，叫来服务员指点着桌上的剩菜叫打包。
　　魏尚文也喝得面红耳赤的，斜靠在休息间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欧阳炳始终没有脱离夫人的视线，直到司机开车先送醉酒的夫人回家后，他才进了休息间。夏忠和秘书长夫人都被司机送走了，休息间只剩下自家人了，关起门来像是要开家庭内部会，尽管都喝得前仰后翻的，可当撤离餐桌在休息间喝茶抽烟时，仿佛又回到了大院会议室，除了发出几声咳嗽，大家都洗耳洗胃，静静地等待秘书长讲话。

　　欧阳炳点燃了晚上的第一根香烟，又喝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说道，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督察室开个会，在志刚走前落实一下工作安排。
　　当晚我受到了礼遇，跟崔志刚平起平坐一同进了秘书长夫人的坐骑——奥迪。欧阳炳亲自驾车，一路上交代崔志刚说，走前多带小范到下面不同局委转转，混个熟脸以后好开展工作。
　　崔志刚因不胜酒力，早耷拉着脑袋只会吐气，欧阳炳的坐骑让魏尚文他们开走了。崔志刚的家不在大院里，而在市委党校，他妻子是党校教师，教法学课程的，估计晚上没少在床上给丈夫普及法律小册子。
　　崔志刚摇晃着身子进了党校大门，欧阳炳朝他背影发出几声冷笑，随口说道，原来他真不能喝。
　　面对同样的背影，我的疑问是，这种表亲按规定是不能存在直接上下级隶属关系部门供职的，他们怎么如此明目张胆呢？
　　跟这些机关宿舍楼比较，我家属于贫民窟了，老电影机械厂濒临破产边缘，职工在扎堆在平房宿舍里，只能领到基本生活费。所以，虚荣心驱使下，我想提前下车，免得叫秘书长看到厂小院门里那些低矮的难民区。

　　欧阳炳显得有些忧心重重的，说像电影机械厂这些不景气的老国企现在成了政府包袱，真要是破了产，职工该如何安置呀？
　　欧阳炳执意将我送进了厂门前，临下车时他特别交代说，这几天你跟崔志刚多下去走走，多学学崔志刚为人处世，切记不要眼高手低，拿鸡毛当令箭。
　　望着欧阳炳开车而去，我觉得自己跟这秘书长之间的距离有些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叫小范科员无法识别秘书长大人手中的“方向盘”转向。
　　第二天的会议欧阳炳没参加，他又跟市长出去了。魏尚文主持了会议，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要加强业务学习，多翻翻法律小册子。重点是调整了工作职责，将崔志刚原来负责的部分工作安排到范为的头上，负责秘书长办公会务组织，落实秘书长亲自督办的重大性事件，起草秘书长讲话稿及工作报告等事项。这一变化基本是把朱大勇给架空了，虽说他坐到了崔志刚的办公台，但工作性质没有发生根本变化，主要负责向主任汇报日常工作情况，协助主管副主任落实一般性督察工作。

　　最失落的数撒迪，重回到过去修理文字及装订之类的杂务，委屈得一连吸了好几根香烟。
　　崔志刚像个编外人士，事不关己了，轻松地调笑一句说，小范，你就等着欧阳秘书长怎么折腾你吧。
　　最后征求意见时，朱大勇这个武警老兵忍不住开火了：
　　“不是我朱大勇对小范个人有看法，实事求是地讲，我觉得这样的工作调整欠妥把。让一个刚走上工作岗位，而且对督察工作十分陌生的年轻人跟着秘书长且不说工作能力，从工作经验上说就不大合适。崔处，你说是不是？”
　　崔志刚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就不说什么了。”

　　朱大勇又朝另外两个副主任抛砖头，两个官僚嘴巴里可掏不出他想得到的“玉言”，反而支持主任的英明决策。
　　撒迪郁闷地嚷了一句：“本人坚决服从领导安排，一定大力配合好范为同志的工作。”
　　会议半个钟头不到就结束了，我被魏尚文叫进了主任办公室。
　　魏尚文身上总脱不了学生处干部的气味，爱做学生思想工作：
　　“小范，老朱他有意见也很正常，你可不能背负思想包袱，要轻松上阵服务好欧阳秘书长。你可要好好珍惜机会哟，像你这样工作才几个月就得到领导器重，在办公厅这么些年里还真是首屈一指，算是破例了。老实说，我也能看出欧阳秘书长心里有压力啊，你可不能辜负他一片苦心。”

　　好运来得太突然，叫范为始料未及，毫无思想准备，朱大勇的一席话还真叫我内心敲开了“退堂鼓”。自己手掌太嫩，一点老茧都没有，能拎得住领导的公文包吗？万一半途给弄丢了，那责任就大了。
　　范为几个月的机关生活体验已明白“责任”两字的分量，所谓“责任”就是你对领导担责，好比是领导肩膀上有副担子，你得依附于领导身躯给他撑着，否则压趴下的不是领导娇贵肩膀，而是你糟糠之体。
　　“主任，我能行吗？”我像个穷书生，面对一包厚重的金条时，有些怯场：这么贵重，小生有力气扛进京城去赶考吗？别中途给劫道丢了小生性命，小生的娘子还在家磨着豆腐等着我金榜题名时哩。
　　“不就是给领导拎包吗？就跟教授的讲义差不多，就那几页纸的事儿。”学生处长见刚才的谆谆教导吓住了学生，赶忙又拿出了“萝卜”，“大棒”和“萝卜”合到一块软硬兼施，也是当领导的惯用伎俩。

　　“那我就试试？”
　　“萝卜”都啃上一口了，按说维生素补充也到了位，还见我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魏尚文这个学生处长有些恼火了：
　　“你当这是考试哪？知道作弊的后果吗？”
　　“开除！”我他妈的成了巴甫洛夫同志条件反射的实验品，一提到考试作弊的后果就想到“开除”。

　　主任叹息一声，打了个电话给崔志刚，请求他尽快将小范同志带上道儿。
　　我一回到办公室，崔志刚就把自己的皮包往我桌面一搁，自己一声不响就出了门。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撒迪在旁催道：
　　“还不赶紧的拎包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