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袍哥》
第40节

作者: 跳舞的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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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8-20 07:44:19

  再说莽哥连夜跑出珠溪河,一路往龙结方向而去,过了龙结,仍是不敢停留,沿着罗泉、铁佛一直往南——他也没得啥子具体目标,只晓得离珠溪河越远越好。
  对他来说,这回离开珠溪河和上回完全不一样,上回从珠溪河逃出来,顶多算是逃难,而且一半是逃,一半是为了找人;这回却是纯粹的逃,逃的是命。他晓得,要是现在遭逮到起,就不是关几天那么简单,肯定死路一条,因此一路上格外小心:大路是绝对不敢走了,只选些少有人走的小路或者根本没得路的地方,逢山爬山,遇河渡河,小心翼翼的一路前行;而且黑白颠倒,白天根本不敢露面,在荒郊野外或者深山老林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睡瞌睡,晚上一边赶路,一边找点东西吃。好在这个时候,满山遍野能够吃的东西不少,倒是饿不到,只是光吃生东西吃多了,身体遭不住(经受不住);有时候忍不住,就阴悄悄(偷偷)跑到乡民灶屋里面,偷点煮好(熟)的东西吃,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够找到点肉啊菜的;或者摸到别个的鸡窝鸭棚,偷个鸡牲鹅鸭,拿到没得人的地方,用泥巴糊了,放在火堆里烧熟,打个牙祭(改善生活),吃不完就带在身上慢慢吃。要是冷了,就看哪家晾在外头的衣裳忘了收,偷上几件厚衣裳。他打小就跑滩打烂仗,如果不是怕遭逮到(抓住),这种日子倒也不觉得苦,有时候停下来没得事的时候,还不忘练练拳脚功夫。

  俗话说,久走夜路必撞鬼。莽哥这一路,鬼没有撞到一个,野物(野生走兽)倒是碰到不少,无非是些黄鼠狼、山耗儿之类,听见人声,都飞快的跑了。
  这天下午,太阳刚落山,莽哥就醒了,从树上梭下来——只要是在深山老林,他都会爬到树上睡瞌睡,怕老林子里头有野物——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手脚,啃了两个前天晚上掰来的嫩苞谷,辨明方向,继续赶路。这是一片浓密的山林,他从昨天下半夜走进来,便一直在里面穿行,由于林木太密,地面上几乎没有草,只铺了一层厚厚的树叶,踩在上面软软的,很是舒服;裸露的泥土上覆盖着青苔,偶尔能看到几根蕨草,也是细细的,稀稀拉拉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天上,有很好的月亮,圆圆的像一个玉盘,斜斜的挂在天上,清亮的月色从浓密的枝叶间投下来,洒下斑驳的白点。莽哥一算时间,这天正好是中秋节,在往常,这一天他可能会到侄儿家,一家人围坐一起,就着黄糖水,吃着糍粑,东一句西一句的摆些闲龙门阵;要不就是和张耗儿几个,漫山遍野乱跑,偷东家、窃西家,然后凑在一起,弄点劣酒,喝他个不也乐乎;而现在,他只能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逃命。但他一点不后悔,如果马队长欺负他到那个份上,他还不下死手,那就不是莽哥了。

日期:2010-08-20 07:45:44

  正想东想西,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喘粗气,莽哥吓了一跳,立住脚仔细听了一阵,才晓得又遇到野物了,听那动静,应该不是黄鼠狼、山耗儿一类,像是个大东西。于是抽出短刀——这把短刀是穿山甲秦松泰送给他的,虽不是削铁如泥,但也异常锋利,他杀马队长,用的就是这把刀——轻手轻脚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转过一个弯,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斜坡上,有一头一、二百斤重的大猪,正对着一颗大树的树根处专心致志的使劲拱着,刚才听到的那阵哼哧哼哧的声音,便是这位仁兄发出来的。莽哥一惊,晓得碰上野猪了,他以前听街上老人们讲过,野猪是群居动物,一般出来就是一群,如果碰到的野猪只有一头,最好赶紧走开,独猪比狼还可怕。他以前虽然没见过野猪,也没领教过野猪的可怕,却也不想惹这个麻烦。正想着啷个躲开这头野猪时,却见那东西突然昂起头,嘴里叼着一根粗绳子一样的东西,在地上使劲摔打几哈,然后埋头吃了起来;借着明亮的月光,莽哥看清楚了,那野猪吃的是一条手臂粗的干黄鳝(蛇),以前他只听说野猪喜欢吃红苕、苞谷,却没听说过还喜欢吃干黄鳝(蛇)。正在好奇,那夯货已经吃完,抬起头冲着他哼哼几声,猛的冲了过来,长长地獠牙在明亮的月光下看得格外分明——其实那头野猪早就闻到了他的气味,只是刚才专心致志的对付干黄鳝,没顾得上招呼他,现在吃完,见他还没离开,不由发了火,冲过来要教训教训这个不识趣的家伙——莽哥这才想起,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吓得一声惊叫唤,转身就跑,但哪里跑得过野猪,只跑得十几步,眼看就要被顶上,突然看到旁边横斜出一根粗壮的树枝,情急拼命,使劲一跳,双手攀着树枝,顺势一荡,翻身骑上树枝,那野猪收势不住,一头撞在一棵大树干上,哼唧几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日期:2010-08-20 07:46:42

  莽哥不敢大意,折下一截树枝,扔到野猪身上,发现野猪一动不动,连扔了几次,也不见它动一哈,这才相信那夯货真的死了,最起码是昏了。于是小心翼翼的下了树,伸脚踢了踢野猪,还是一动不动,莽哥终于放了心,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擦擦头上的汗,嘿嘿一笑,自言自语说道:
  “你狗日的,还撵不?起来撵啊,这回老子有肉吃了。”
  回头找到自己忙乱中丢掉的短刀,瞅准野猪颈子,使劲一捅,短刀直至没柄,只听那野猪嚎叫一声,猛的翻身起来一阵狂奔,莽哥吓得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这野猪皮糙肉厚,将才只是撞昏了,并没有真死,莽哥这一刀才真正要了它的命,只跑了几步,一跤跌倒,再也不动了。莽哥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爬起来走过去,发觉野猪颈子底下流了一地的血,确信野猪这回肯定不会再站起来了,上去抽了刀,从后腿上割了一大块肉,去掉皮,找了些干树枝,找了块大石头,堆起树枝,把野猪肉架在上面烤了起来。——这里是深山老林,所以莽哥放心得很,不怕有人来——等肉烤熟,莽哥把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树叶包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吃。这野猪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吃,很粗,不如家猪肉细嫩,加上没得调料,吃起来没滋没味的,但也比生啃嫩苞谷好吃得多。

  天渐渐亮了起来,树林也渐渐稀疏起来,看样子快走出山林了,莽哥找了一棵大树,用刀砍了些山藤,爬上树,使劲裹了裹衣裳,用山藤把自己绑在树杈上,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便睡了过去。
  不晓得睡了多久,莽哥被几声枪响惊醒,睁开眼透出树叶一看,只见远处田坎上,一个农民打扮的年轻人,正沿着田坎左躲右闪的飞跑,后面跟着几个穿土黄色衣裳的丘八,一边追,一边喊叫,一边开枪。突然,那个年轻人打了个栳窜(踉跄),摔倒在地,像是挨了一枪,几个丘八欢呼一声,蜂拥上去,把他按住,骂骂咧咧的五花大绑起来,押着走了。不消说,这又是抓壮丁的,莽哥在珠溪河时,这种事也曾见过。

  抗战开始后,前方战事吃紧,兵员稀缺,作为大后方的四川,自然就担负起为前线补充兵员的任务。一开始,老百姓还算自觉,能主动送自家男丁上前线,但一上去就没得了音信,偶尔有几个回来的,也是缺鼻子少眼(意为伤残),老百姓害怕了,哪里还敢把自己娃娃往上送?政府莫法,只好抽丁,开始还是三丁抽一,渐渐改为两丁抽一,彭三娃、老挑、荷包蛋几个家里都抽成了独苗,张耗儿是个例外,还有个哥哥,那是因为他舅爷是保长,行事圆滑、老到,又花了不少钱,才没有遭(被)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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