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8-22 03:05:10
(六)
其实莽哥错了,他默(音mei)到(以为)这团转(周围)没得人,才敢放心大胆的在那里准备生火烤鸡。实际上,就在离他大约三、四里路远的地方,不但有人,还有一座木头房子——只是这房子正好在一个大弯里,他看不到而已——房子是一座吊脚楼,几乎悬空,另一头搭在一块大石头上,下面用六根大斗碗(海碗)粗的松木撑着,墙和房顶全部用木板钉成,房顶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蓑草。房子只有门没有窗,门口朝石头右边开着,出门有一座小木桥通往一条山路;小桥的左边,紧靠石头的地方搭了个低矮的偏偏儿(简易棚子),稍微高些的人进去,就要低头,里头灶头、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房子外头的木墙上,挂着风得半干的狼皮、狼肉。
人有两个:一个年龄大点,大约二十八、九岁,岁月在他额头上刻了几道深深的印记,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多了;此时正坐在木板床上吧嗒吧嗒抽着叶子烟,灰白的烟从他的鼻孔和烟嘴里冒出来,久久不能散去,就像在他面前起了一层薄雾。另一个则年轻多了,顶多二十出头,生得五大三粗,正在旁边用抹布擦拭一杆中正步枪。
这两个是叔伯兄弟,姓武,年龄大的叫达子娃,小的叫二娃,是方圆几十里内有名的猎人,两人白天跑了一天,都有些累了,将吃了夜饭,准备休息一哈儿就睡。
两弟兄话都不多,只是闷起脑壳各干各的。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像是一只四脚动物走在木桥面上,达子娃站起来,冲散了烟雾,过去开了门,一条油光铮亮、如披着一身黑缎子般的大黑狗从门缝里挤进来,围在他脚边转了一圈,一口咬住他的裤脚,往门外拉扯。
达子娃伸手摸摸黑狗的脑袋,笑道:
“黑虎,你不在外头守到起(守着),跑到这屋里来做啥子?”
黑狗呜呜两声,松开嘴,跑出去站在小桥中间,竖起耳朵,朝着东方低沉的呜呜一阵。达子娃一见,连忙把烟杆上的烟锅巴(烟头)抖在地上踩熄了,插在腰杆上,转身从木墙上摘下一枝步枪,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
“二娃,走,那边有搞(意为那边有猎物)!”
二娃答应一声,丢了抹布,提着枪跟了出来,走过小桥的时候,喊了一声:
“黄狼、大花,出工(出去干活)了!”
话音刚落,从左边的偏偏儿里面,窜出一黄一花两条猎狗,体形都比黑虎小些。黑虎早已经在桥桥儿对面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看到两个主人过了桥,低吼一声,箭一般的向东方奔去,大花、黄狼不甘示弱,汪汪叫着追了上去。后面达子娃喊了一声:
“大花、黄狼,不要叫!”
和二娃一起,甩开步子,远远的跟在三条猎狗后头。
两弟兄雷急风火的赶到山坡上那块空坝坝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坝坝中,清亮的月光下,四、五匹壮如牛犊的狼正围着一个人狂撕乱咬;先一步赶到的三条猎狗表现各异:大花和黄狼在坝坝边上来回乱跑,冲着狼群狂吠,黑虎则吼声连连,和另外几匹狼斗在一起,却是众寡悬殊,情况十分危急。
日期:2010-08-22 03:06:46
达子娃无暇思索,不等站稳,举枪就打,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一匹扑在那人身上的狼像猛的挨了一棒棒,身子丨弹丨了出来,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哈不动了。紧跟到又是两声枪响,又一匹狼长声惨叫,倒地不起。另一匹身形特别高大的狼回过头看到两人,长嚎一声,一溜烟钻进树林跑了。剩下几匹狼一见,丢下各自的对手和死伤的同伴,纷纷向树林里逃窜,黑虎哪里肯舍,猛扑上去,把跑在最后的那匹狼扑倒在地,黄狼和大花也冲了过去,围着它撕咬起来。
达子娃跑到坝坝中间,扶起那人一看,见是一个年轻的叫(音gao)花子,已经昏了过去,伸手一摸心窝子,还有心跳,连忙喊道:
“二娃,这个人还没有死!”
这个年轻的叫花子自然便是莽哥,他独斗群狼,不支倒地,默到死硬了,哪晓得神兵天降,突然听到几声枪响,晓得有救了,心情一阵放松,顿时昏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木板床上,上头铺着谷草、草席,伤口上缠着布条,好像还敷了草药。离木板床不远的地方,一个青年人正坐在一个树墩子上抽着叶子烟,看样子三十多岁(实际上不到三十),听到响动,回过头看了一哈(下),说:
“醒了?”
莽哥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一间木头房子,房子虽然有点年生(年头),但到处看起来还算扎实(结实)。房子里摆设非常简单:除了两张木板床,就是几个树墩子,连张桌子都没得,要说让人看得上眼的,就是墙上挂着的一杆步枪、一条子丨弹丨袋和一把猎刀。莽哥晓得是这个青年人救了自己,想要坐起来跟他道谢,哪晓得一动就全身火辣辣的痛,青年人便是达子娃,见状走过来,扶起他棚(靠)在墙上,即便是这样,也痛得他皮咧嘴歪,倒吸了几口凉气,勉强坐定,说:
“大哥,救命之恩,不敢言报,兄弟记下了。”
达子娃咧嘴一笑,道:
“这算啥子(什么)哦,要说谢的话,你应该去谢黑虎,如果不是它精灵,我们哪里会晓得你在那里碰到了狼。对了,你一个人深更半夜跑到那里去做啥子?”
莽哥脑筋飞快的转了几哈,装出一副造孽兮兮(可怜巴巴)的样子,道:
“我是从两河口来的,屋头遭了灾,出来要饭,在树林子里头找不到路了,不晓得这个地方还有狼。”
他没有说实话,是因为他不晓得这里是啥子地方,眼前这个青年人又是啥子人,但他晓得,他现在的样子比要饭的好不到哪去;一念至此,猛然发觉自己身上干净了,头发也短了,衣服也换了,神色不由紧张起来,不顾身上伤痛,伸手一阵乱摸。
达子娃见了,伸手从他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道:
“你是不是找这个,今天上午二娃给你洗澡的时候拿出来了,啥子东西,那么金贵(宝贵)?”
这个是黄老头留给莽哥的,至于里头具体是啥子,他没有打开看过,只晓得跟练功有关系。见达子娃完好无损的还给他,有点尴尬的接过来,掩饰道:
“其实也不是啥子金贵东西,祖上留下来的一个账本,我还以为昨天晚上跟狼打架的时候搞落(丢)了呢,吓了一跳。”
说完了,才晓得这个朵儿没有扯园(谎话说得不园),一个要饭的还有祖传的账本,哄鬼差不多,但一时间没有想出别的话来,忙转移了话题,道:
“大哥,这个地方狼多吗?”
达子娃吧嗒两口叶子烟,慢条斯理的说了起来:
日期:2010-08-22 03:07:58
原来莽哥昨晚上偷鸡的那个村叫朝山村,属老榆树镇,离镇上将近二十里路里,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六、七里路。这里山多地广人稀,本来没得狼,不晓得啥子时候从外头跑来一群狼,大约十五、六匹,在这片山林里四处乱窜,随模二时(经常)跑到村里去祸害老百姓,不但偷吃鸡牲鹅鸭、牛羊骡马,还咬死一个小娃娃、两个老婆婆,咬伤的更多。附近几个村里的年轻人伙起来撵过,但是,他们在这边撵,狼群就往那边跑,在那边撵,就往这边跑,撵了两个月,一点效果都没得,保长莫法,报告了镇里。镇上倒也积极,把全镇几个知名的打猎好手集合,发了枪支弹药,让他们专门收拾这群狼,不仅各人打到的狼归各人,镇上每个月还补给他们一个人两块大洋。有了这样的好处,猎人们自然尽心,用枪打、装兽夹、下套子,挖陷阱,几个月下来,也打死了五、六匹;但狼性狡猾,剩下的这些遭打精了,只要远远的闻到他们的气味,就逃得无影无踪,兽夹、套子、陷阱也渐渐的不起作用,越来越难打了。
昨天晚上,狼群正全心全意的对付莽哥,没料到达子娃两弟兄突然赶到,救了莽哥的命;而且,收获也出人意料:当场打死两匹,那匹被莽哥在脊梁上插了一刀的狼,带着刀没跑出多远,也倒毙路旁;黑虎、大花黄狼咬死一匹,加上莽哥开肠破肚一匹,一共五匹,比两弟兄几个月打的合起来还多。
两人又摆谈一阵,从达子娃嘴里,莽哥得知,救他的人,除了跟前这个叫达子娃的大哥外,还有一个叫二娃的,正在外头剥狼皮。正说着二娃,只听外面一阵咚咚乱响,一个大汉走了进来,看样子比莽哥还要高半个脑壳,身边跟着一条浑身没得一根杂毛的黑狗。大汉一进门,便高声问道:
“达子哥,那个叫(音gao)化子醒了没得?”
没等达子娃开口,莽哥笑呵呵的答道:
“醒了,还得多谢你们两弟兄。”
大汉自然便是二娃,见莽哥醒了,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笑道:
“醒了就好,你哥子硬是要得,一个人杀死两只狼,凶(厉害)哦。”
莽哥也笑道:
“凶啥子哦,要不是你两弟兄,我还不成了狼群的夜饭?”
晚上,钟家兄弟炖了狼肉,因莽哥身上有伤,不能吃肉,二娃煮了些野菜山菌,莽哥虽然嘈(馋)得清口水直流——偷来的鸡也没有吃成,被狼群吃了个尸骨无存,因此达子娃两弟兄并不晓得莽哥偷鸡一事,省了他不少口舌——但也莫得办法,就着野菜山菌吃了两大碗苞谷瓣瓣干饭(玉米磨成颗粒,和大米一起蒸的,金黄雪白的煞是好看,但却不那么好吃。老狼小时候吃过不少。)
达子娃两弟兄都是憨厚实在的人,对莽哥的身份没得半点怀疑,很是同情,把他留了下来,每天出去都找些草药,回来给他换上。尽管莽哥浑身是伤,但都没伤到筋骨,只过了十来天,就结了疤,能下地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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