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9-16 22:45:30
这场猎一直打到快黑天的时候才回来,一共打到四只野兔,两个锦鸡,还逮了一个刺猬。刚进院子大门,阿果跑了过来,看到莽哥满头大汗,便拿出手巾给莽哥擦汗,莽哥心里一甜,但碍于噶日在一边,接过手巾,自己擦了起来;阿果看了哥哥一眼,脸上有些发热,轻手轻脚的接过刺猬,到一边耍去了。
壶里乾坤大,山中日月长,转眼过了一个来月,莽哥白天跟着噶日和村寨里年轻人进山打猎,晚上就和阿果一路满村寨里跑起耍,两人在一起,像是有摆不完的龙门阵:有时候,阿果会给莽哥她们彝人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或者给他唱彝人的山歌野曲,要不就是摘片树叶竹叶放在嘴里吹给莽哥听;莽哥也讲自己的故事,却始终不讲自己当扒二哥的事,怕阿果听了看扁(看轻)了他;说到伤心难过的时候,阿果会掉下伤心的眼泪,说到好耍的时候,两人会一起大笑——彝人不像汉人,没得那么多礼教大防,年轻男女晚上出来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这天晚上,吃了夜饭,阿果拉着莽哥,往村寨外面走去。阿果一改往日叽叽喳喳、又说又笑的活泼,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只是埋头走路。莽哥开始还默到(以为)哪里得罪了她,问她却不说话,只是低头轻笑。
两人来到村边一片竹林里,阿果仍然不说话,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伸手摘下一片竹叶,在衣服上抹了几下,放在嘴里吹了起来,莽哥感到有些异样,挨着她坐下。
叶笛声悠扬婉转,悱恻缠绵,莽哥听得如痴如醉。阿果吹了一哈儿(会),丢掉竹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莽哥,小声说:
“看看,喜欢不?”
莽哥接过,像是一条腰带,只是竹林里黑漆麻达(黑漆漆),看不清楚到底是个啥东西,但是阿果给的,不管是啥子(什么)他都喜欢,连说:
“喜欢,喜欢。”
阿果轻轻一笑,又问:
“喜欢这里不?”
这个时候,这种情景,莽哥基本上是哈(傻)了,只晓得说喜欢。阿果又问:
“那你能不能留在这里不走?”
莽哥一听,忙答道:
“能,当然能。”
其实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有认真考虑过,如果说换个时间,换个人这样子问他,他肯定会说不能,他打惯了烂仗,要他固定留在某个地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问他,他能说不吗?
日期:2010-09-16 22:46:54
阿果轻轻叹了口气,将身子慢慢靠过来,趴在莽哥膝头(膝盖)上,幽幽的说:
“我也晓得,要把你留在这里,很难,但是你能这样子说,我也很高兴。”
莽哥虽说早就到了成家年龄,但却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先前只是朦朦胧胧觉得阿果对自己有些情意,自己呢,看到阿果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欢喜,看不到的时候心里就像少点啥子东西;现在阿果突然表明了心迹,柔情款款的靠到他身上,心里不由得一荡,扑通扑通乱跳起来,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上了云端,手脚也不晓得啷个放了;过了好大一会,才麻起(大着)胆子将手轻轻放在阿果身上,见她没有拒绝,方渐渐大胆起来。
过了一阵,莽哥才想起,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送点东西给阿果,但是自己除了几块大洋和师父留下的书,别无长物,根本没得东西可送,只好结结巴巴的说:
“我……我没得啥子东西送给你。”
阿果轻轻一笑,道:
“我啥子都不要你的,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说完,小声唱了起来:
孔雀飞来山坡坡,
妹给阿哥唱个歌;
歌声唱完风飘去,
阿哥莫把妹忘了。
…………………
莽哥听她唱得哀怨婉转,觉得蛮好听,便小声跟着哼了起来,只是天生五音不全,唱歌跑调,惹得阿果咯咯咯咯的小声笑个不停,一字一句的给他纠正。两人唱了一阵,不再说话,静静的依偎着。
日期:2010-09-16 22:48:04
这时,四周一片寂静,月亮已经爬上来了,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像一个个银色的精灵,在地面上轻轻跳跃。不晓得过了好久,阿果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回去吧!”
莽哥正沉浸在如梦如幻般的情景中,很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放开阿果,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院子门口,阿果突然停下,转身扑进莽哥怀里,使劲抱抱他,说:
“我先进去,你等一哈儿再进去。”
说完也不管莽哥,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大门。莽哥等了一哈儿,正要跟到进去,却从旁边树后闪出一个人,轻轻喊了声:
“莽哥。”
莽哥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噶日,顿时脸红心跳起来,就像第一次偷东西遭逮到一样,忙道:
“啥子事?”
噶日走近两步,说:
“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哈(下),你跟我来。”
说完,便朝一边的竹林走去。莽哥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情景中摆脱出来,喜滋滋的跟着噶日来到院子旁边的竹林里,噶日站定,叹了口气,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
“莽哥,你是个好朋友,本来这些话我也不想说,你还记到(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叔叔的事情不?”
莽哥一听,想起噶日说过,他叔叔因为跟汉子女子通婚,被赶出族群,至今流落在外;又想起噶日在回来的路上,突然冒出的那句“我们不跟汉人通婚”的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木扥扥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日期:2010-09-16 22:49:19
原来噶日虽然年龄不大,但行事一向稳妥,见这段时间自己妹妹和莽哥出双入对,情愫渐生,很是担忧;本来以为莽哥在这里耍个十天半月就会离开,没想到他身陷情网,乐不思蜀;将才又看到妹妹把彝族女子送给心上人表达爱意的腰带给了莽哥,晓得再不和莽哥说明,恐怕以后会更不好收拾,这才在院子门外等着两人——他虽然佩服叔叔的胆量,但要他亲生的妹妹再走叔叔的老路,被逐出族群,他还是舍不得。
噶日见莽哥不说话,接着说:
“我妹妹小,不懂事,但是我和两个哥哥只有这一个妹妹,阿爹阿妈也只有一个女儿,我们都不想她被逐出族群。”
莽哥只觉得心口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久,才稍微缓过一些。他完全明白噶日的意思,理智的想一哈也是,自己一个烂仗、扒二哥,哪有资格去想那么多,退一万步说,即使他和阿果你情我愿,能像她叔叔那样,不顾族群规矩,私自出走,可是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得,总不能让阿果跟着自己也去跑滩当烂仗。莽哥本不是哈包儿(傻瓜),只是当局者迷,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旦醒悟过来,才发觉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尽管他心里一万个舍不得阿果,但又有啥子办法,命该如此。何况,他也不想阿果因为他的原因,像她叔叔那样,一辈子有家难回。
想明白这些,莽哥打定主意,艰难的说道:
“噶日,不消(用)说了,我晓得啷个做,明天你还是喊我去打猎就是。”
说完,也不理喀日,自己先回去了。那一夜,莽哥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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