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喝水，那是个空杯子。“你确信吗?”阿蛙问我。

　　“确信。”我说。
　　“她知道吗？我是说，你姐姐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说，“我也不清楚，好几次想告诉她，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对你怎么样？”
　　“不知道。”我说。我想，我只是个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的小孩，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真该死。
　　有一阵，我们不说话。我们只是面对面坐着，我们只是看着面前的桌子。桌子上有两碗没吃完的面，有汤匙，有筷子，有两小杯调料。还有一个白色小瓷瓶，瓶子有朵塑料花。

　　“你没想过放弃？”阿蛙问我。
　　这句话跳进我的耳朵，却在好几秒钟后通过我的大脑。
　　我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要回忆早就想好的答案。
　　阿蛙看着我。
　　“不放弃。”我说。

　　“那还不好办，他妈的反正法律允许。喜欢就拿下，管他娘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掉。妈拉个巴拉子的，兄弟死命支持你。全世界都反对，我也支持你。干。”阿蛙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仿佛终于大彻大悟。
　　“干。”我说，“干到底。”
　　日期：2011-01-01　20:40:09
　　在路上，我告诉阿蛙在我十八岁时发生的那件事。
　　阿蛙试着帮我分析，却也理不清头绪。

　　“够古怪的，只有等你爷爷到时候自己公开了。”他说。
　　“其实我是个冒牌货，我或许只是个垃圾堆捡来的弃儿。”我说，“不过那样，也挺好的。”
　　“也许没那么简单，也许的事情谁知道。”阿蛙安慰我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有等待吧。这像是天平的两端。任何一头的坠落都是灾难，我只希望能平安无事的迎来真相。在所有的坏事发生之前。
　　回到寝室时，天已经黑了。阿蛙打了个电话便跑了出去，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我猜他也许是有约会。

　　一个人站在窗口看风景。实际也没什么好看的，对面是女生宿舍楼，现在都已经亮着灯。你可以听见那些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着俏皮话。楼下是一处小院子，这里的下水道常常出没体型硕大的老鼠。宿舍管理员养了一只大花猫，可惜它的胃口都被女生养刁了。这样一只肥壮的加菲猫是不会捉老鼠的。
　　同寝室的老陈拿着放满洗浴工具的脸盆走进来。“你才回来，你女朋友打过好几个电话来了。”他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说，“好像有要紧事，让你回来别乱跑，等她电话。你回个电话吧。好像挺着急的。”
　　“有烟吗？”我问他。
　　“抽屉里，自己找。”老陈看看我，也许察觉到我的不正常。
　　“下午酒喝多了，头有些晕。”我试着解释。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希望你好运。”
　　第二根烟还没有抽完，挂在门边的电话便响起了铃声。
　　老陈正在玩电脑游戏，他见见迟迟未动，不由得催促我，“等什么呢？肯定找你的。”
　　“你能帮我接吗？就说我不在。”我说。我的头脑一团乱麻，有些事情没想好，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我可能在害怕，谁知道？
　　老陈瞅了瞅我，他是在看一个失败者吧。到底走过去，接了电话。

　　从他的神情就可以看出，这是谁打来的电话。
　　“赵磊还没有回来。如果他回来，我会让他主动打电话过去。”老陈对电话里的人说。“和他一起的，我不知道是谁？也许是同寝室的。”老陈看看我。
　　我摇摇头。
　　“同寝室的那个叫阿蛙的也没有回来。他们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事。最多喝醉酒找个地方睡觉。”老陈说。
　　对方挂掉了电话。老陈向我摊开手，“就这样。”他说。
　　“干坏事了吗？”他问我，“你和阿蛙两个。”

　　“算是，打了一个人。”我说。
　　“哦，能理解。”老陈说。
　　“她在电话里，另外说什么了没?”我问。
　　“就那些，让你打电话给她。其他要想知道，只有你自己联系了。”他说。
　　“谢谢你。”我说。
　　我站在窗口边想了好一会，还是理不清头绪，我的大脑至少在今天是欠缺这个能力了。

　　能怎么样呢？我走到电话前，拔掉那根电话线。
　　我想，我有整夜的时间去考虑我和赵敏的问题。
　　睡的很不踏实，时不时从噩梦中惊醒。仿佛有团阴影萦绕在我周围，怎么也挥散不去。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拿着两个大包，好像从外地赶回来，去图书馆看书。
　　我看到很多人排队，我觉得排队太耽误工夫。挤到前面，却找不到入口。
　　我在图书馆周围转了几圈，希望有其他入口。在一个角落，我看到有几个人背着包往前行。
　　我就跟在他们身后。我看不清这些人的模样，我只看到他们的后背。

　　沿着楼梯扶手爬了四层，终于进入图书馆的顶楼。一个异常宽敞明亮的房间，很深，我甚至看不清最里面。风格像哥特式大教堂，两边有五彩玻璃。我没看到任何塑像。
　　我注意到左边靠墙处，有几剁堆着整齐的旧书，围成半圆形。
　　这里没有一个人，可是我明明看见一排人刚刚走进去。他们好像突然消失了。
　　这里可能有危险吧，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往后倒退。这时一阵木门开启的吱嘎声传到我耳朵里，努力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女人从一间小木屋走出来。小木屋在这所房间的墙角，架在半空。她从一段长长的木制台阶走下来。
　　我问她，“你是人？”
　　她说，“你认为呢，你看，至少我不怕阳光。”

　　光线从后面的窗户照射进来，打在她身上，她像披着一条毛茸茸的皮外套。光线强烈，我没法看清她的脸。
　　我刚放心下来，却突然发现，她没有影子。
　　我不想说穿，我猜这可能有危险。
　　我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我近乎用恳求的口气问她，我可不可以出去。
　　她说，“本来不可以，但这次列外。”我听她口气允许，便匆忙走到门边。
　　这时她忽然在身后对我说,“记住有个人帮了你,要不然你出不去。”

　　我走出门外，加速向下跑。原来我以为顶楼只在四楼，实际却有二十几层。
　　我不停往下跑，可越跑越慢，仿佛我的双腿陷入了地板内，怎么也拔不出来。
　　我这是在哪里？有谁能来救我？我被困住了，有个怪物即将吞噬我。
　　我只是想，姐姐她在哪里？是啊，她真的不要我了。
　　在睡梦里哭泣是件奇怪的事，你想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可怎么也憋不出那第一声嚎哭。
　　你扯开嗓子想要喊叫，却只是吞进去黑色的空气。

　　日期：2011-01-01　20:41:21
　　我是被人推醒的，那人是赵敏，是我的姐姐。
　　有一阵我以为这是在做梦，姐姐站在床前，她一手捂着嘴，定定看着我。这不像是真的。
　　我坐起身。发现天已经大亮了，寝室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不在。姐姐捂着嘴，她是想要哭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我问站在身边的这个女人。
　　“你真是个混账。”身边的女人说。她倏地举起手，她是要扇我一个耳光。让她打吧，她昨天就想这么干来着。我知道。

　　她的手只是停留在半空中，久久地举在那，然后终于无力般垂下。
　　我伸过手臂搂住赵敏。我太孤单了，我只想抱抱她。
　　姐姐试图挣扎，我抱得很紧，我不打算放手。她终于放弃，由着我抱紧她。
　　我知道她是软心肠的人，她不会拒绝我。
　　这种感觉好极了，贴在姐姐的小腹上。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安全的。我终于走过悬崖上的独木桥，回到安稳的平地。姐姐的小腹柔柔的暖暖的。我喜欢她身上的香味。我曾经以为这一切都要离开我了。

　　姐姐用手指细细理顺我的头发，像是回到小时候，她的手指灵巧，我喜欢她这样。
　　“你这么可以这样对我。”姐姐像在喃喃自语。
　　因为我的缘故，她才会这样伤心难受。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一直说着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姐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