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一些帆布罩子被刮得哗哗乱响,眼睛里能看到的天线就没有一根是直的,海面上早就不是那种赏心悦目的蔚蓝色,而是绿中带黄,到处是白丝丝(请参看大风浪照片),小山一样的巨浪,船被海浪托上去又掉下来,不断地有海浪盖过驾驶台,船简直就成了一艘潜水艇,雨也越下越大,视线已经变得很差,主要依靠雷达航行了。自动舵早就没法用了,操舵水手有四十多岁了,经验丰富,驾驶室里四个人也就我经历最少。虽然用的手操舵,朝着石岛方向去,当时属于偏顶风浪航行,一个浪过来就让船首向偏开十几度,即使没有受到海浪的突然冲击,也得用十几度的舵角产生一个转船力矩来抵消风压力矩,这样才能勉强沿着计划航线行使,航迹不用说,肯定是弯弯扭扭的。有时风浪合力作用下,操舵水手还偶尔报告:“船长,把不住了!”,意思是船长所要的航向维持不了了,船长是两点多钟时明确地从二副手里接过航行指挥权的。除了外面的风声、雨声、波浪冲击船体声,驾驶台里四个人都不说话,那个沉默让人窒息和害怕。船不但颠簸,还左右摇晃,二副一没抓稳椅子扶手,一下就被摔到雷达的一个角上,虽然不锋利,还隔着衣服,当即出现一条血印。船老了,线路老化,加上下雨,那个圆圆的雨雪清扫器居然漏电,我还不知道,用手去抓时被猛地过了一下。不一会,又听下边有人喊:“后住舱冒烟了!”当时船上有个电工,也不及请示领导了,因为特殊航行条件下,轮机长和船长一样,也早就赶往机舱,他就赶紧把后住舱的电给拉停了,也是线路老化,短路打火,因为发现得及时,所以并没有着火来。大风浪天要是再碰个火灾那真的不敢想象,因为火要是烧起来,造成全船停电,主机停摆的话,大风浪天里,很快失控状态的船舶会处于横风横浪状态,必出事无疑。
日期:2011-02-13 15:07:45
到三点多钟时,风浪还在增大,摇摆幅度更大,倾斜仪指示就没有低于三十度(单侧)的,船长脸色越来越白,二副也是让令人窒息的沉默搞得很难受嘟哝了一句:“恐怕会晃到40度”,操舵水手报告船长航向时也开始带着明显的颤音,大风浪天主机容易飞车,船长不放心又给机舱摇了个电话,跟老轨说:“风浪很大,即使是用应急措施主机受损也不能出现停车”。快四点钟时,大副上来接班了,刚一上驾驶台就跑到舷边去呕吐去了,虽然不值班,二副和我都没有离开驾驶台,一则大副晕船,我俩在上面多少可以帮点忙,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回房间心里也不踏实,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情况在驾驶台还可以最先知道。船继续剧烈摇晃,抓扶把手的胳膊都发酸了,或许都不叫抓扶,摇那么大角度应该叫吊着。正在祈祷,又过来一个大涌浪,船很快往一边摇过去,二副低头看倾斜仪,然后说了声“42度”,我一看船长,脸色惨白,张着嘴正往外呼气。船虽然有稳性,但是达到一定的角度之后会稳性消失,叫做稳性消失角,这个角度到底多大谁也没去算过。当时大家谁也害怕,我也不例外,只盼着早点到达湾里,其他脑袋里面一片混沌,只是很麻木地看着风来浪去。那天,机舱的人该值班的还值班,不值班的就到处帮着检查有没有地方漏电,厨师照常准备伙食,没有一个人吓得无法工作或者逃离岗位。这就是在船上,一旦遇到危险情况,只有照常做好自己的工作才能度过危机,要是单独逃命的话覆巢之下无完卵。后来左舷灯又不亮,就拉了根线接个灯泡放在玻璃罩子里面,克服种种困难终于在晚上八点来钟到达石岛湾,我们好多人都往家里打了电话,报一声平安,但多数没有讲到下午的惊险局面,我跟家里父母也没讲,但是跟当时的女朋友讲了,那主要是因为有不良企图,想让她盲目崇拜我使然。我这个人在对待女孩方面素来卑鄙,基本上以丧失原则为原则。
日期:2011-02-13 17:05:54
再来讲第二件事。2001年1月份,那时我在船上做二副,尽管当天是三副班,我不值班,但单身一个,无家可归所以常年驻船(本来按照规定是不值班就可以回家)。我船右舷靠青岛港某码头的北侧,,船首向073左右。我这么交待大家也就能清楚,刮北风没事,南风超过六级就得注意一点。但冬天一般很少有强劲南风,主要是受北面过来的冷高压或者说寒潮的影响,吹北风。超过6级的南风只有台风季节或者遇到气旋才会碰到,而那时我们就会离泊去锚地避风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包括气象部门和交通主管部门都没有预报这次小型天气系统造成的大风。
到下午三点多,风力就逐渐加大到六级了,还在继续增大,船被风吹得都离开码头有一定距离,我们只好将登船的舷梯(应该称为桥梯)收到船上。到四点多钟,随着涨潮,船舶受风面积增大,缆绳更加吃力,一根根都崩得很紧,然后海浪也开始越过防波堤,值班驾驶员三副马上打电话报告单位,然后由单位值班人员通知所有人回船。等到船长他们过来时,风浪更大了,尽管在港池,但还是上下颠得很厉害,最后只好找了一块长木板,船长他们都是从木板上爬到船上的,捎带提一句,船长是退休后单位返聘的,年龄61岁了。当时单位开了个面包车过来,他们留了些人在码头上带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冬天的风吹到脸上真是生疼,又是雨夹雪的天气,当天气温是零下3°,海水温度记得好像是6°。
日期:2011-02-13 22:34:18
强光手电筒和救生圈很快就到位了,突然发现掉下港池里面的其中一位湿漉漉地站在甲板上,是船上平时很爱开玩笑的一个机工,我们几个激动地问他怎么上来的,他光是东指一下西指一下却什么也说不上来,赶紧用被子把他给包起来并让厨师赶紧熬好姜汤送过来。很快又发现在船尾的护车栏上吊着一个,下半截身子泡在寒冷的海水里头,脸上好几个被划破的地方在流血,我们丢给他一个带着绳索的救生圈,将他拉至码头有直梯的位置。几乎是同时,另外两个也用手电筒找到了,我们想放下左舷舷梯让他们游过来,他俩也试了一下,发现完全不可能,一个浪就把人冲出很远,而当时越过防波堤扑进港池的海浪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只能顺着浪往对岸去。这时船长往人方向扔了好几个救生圈,看到他们每人抓了一个套在腋窝下边这才放心一点。但我们看到港池对面也是惊涛拍岸,人要是让浪卷起来摔岸壁上用东北话说那也完犊子了。我们一边拨打110和119,一边让那个码头边上的同事上岸,他爬上来后基本上就没有多少体力了,那个早些上来的机工还给他打气,“坚持啊,兄弟,没事,我们都没事”。也许一直吊着护车栏体力消耗过大,也许是惊吓过度,平时很精神的一个人却一直耷拉着脑袋,我们伸出去木板去接应他他也爬不过来,没有办法,只好让他沿码头往岸上安全的方向跑,并约定好听从我们的指挥,海浪来了就抱住码头上的路灯杆,海浪过了再跑,不抱住路灯杆根本就站不住人,抱过五根路灯杆,一直跑到门卫的小亭子里面,期间又被海水从头到脚浇透两次,门卫不错,也用被子给他包了起来。随后也被送进了医院,听说在病床的被子下面一直抖了一个半小时。
日期:2011-02-14 09:33:36
110和119的人来了,见到那么高的海浪,也不敢上浮码头救人。那个浮码头上下起伏幅度很大,人在上面走恐怕也很困难,救人的前提至少要自己能保护好,这个我对他们并无非议。他们两人终于抓住了浮码头边上的轮胎碰垫,在6°的海水里泡了四十五分钟,两人相隔有一定的距离,但也没有力气再相互靠近,也爬不上去浮码头。菩萨保佑,浮码头上刚好有人出来小便,其中一个大声吆喝救命,拉上来之后同事说那边还有一个,救起来后先用被子捂了一阵,等后来风浪小一些了就送往医院,其中一个状态还好一点,勉强能够自己走路,另外一个是由两个人驾着上车的,两个人都已经接近极限。
到11点钟,风力减弱,潮水也退了一些,船受风面积小了也就化险为夷了。当时船长都担心码头上的缆桩会被连根拔起,那样肯定就得用太平斧或者伙房的菜刀剁断其他缆绳将船开出去。印象深刻的是,老船长一听到四个人全部都无事了,禁不住老泪纵横,而且等下船后,再也没有接受过返聘了,他是青岛港有名的一个船长,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业务和管理都相当出色,我非常尊敬他,他现在71了,身体很好。
那个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上船的机工,一开始状态还很好,还鼓励过别人,但是随后因为惊吓过度发起了高烧,说胡话。在冰冷海水里泡了四十五分钟的两个两个水手后来说起这个事情都是非常平淡,甚至其中有一个从医院出来直接就上了手机城,问人家我这个手机不小心进海水了,还能不能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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